放学途经操场时，天空已经被黄昏的余晖照得橘黄，颜色像柳橙汁一样。
穿着体育服的几名学生，在跑道上肆意驰骋，挥洒青春汗水，眼神个个都闪耀着炽热的光。
背着沉甸甸的书包，我停在原地，目光无法离开那几道身影。
高三之後，我从田径社退出了。
记得暑假递交退社表给教练时，他眉头深锁，一脸不赞同却又莫可奈何。
「阿温，依你的实力再多参加几场国内赛，未来一定可以保送体大。」教练坐在办公桌前，握着蓝笔的手迟迟不愿签字，像是挽留。
我坚定地说：「教练，我的长项虽然是跑步，但这只是我的兴趣，不是热衷。」
我喜欢跑步，也参加了不少比赛，拿了不错的成绩。
只是，大考的日子正在倒数，绝对不能让兴趣影响学业。以往还可以稳定拿到班上前五名成绩的我，居然退步到了十五名，为此还被班导叫去办公室约谈。
训练的时间总是让我早出晚归，回到家时只剩一身疲惫，根本无暇温习功课或考试，时间一长，学业每况愈下。
「您也收到我们班导寄来的通知了吧。」我苦笑，「这样子的成绩，连我自己看了都觉得不行。」为了让我铁心专注课业，班导还真是不遗余力。不过我也难辞其咎，因为自己确实无法兼顾。
已经有几名像我一样准备迎战大考的社员陆续退社，多数的人还是主要干部，这让教练十分头痛。他说：「你们都走了，我只剩薛嵊和高一小鬼们陪我啦。」
社长薛嵊和我同一个年级，在认识他之後，我才知道世界上有这麽一个人如此热爱跑步，彷佛天生就该与风同行。
此刻，他手持纪录本和码表，不间断地催促学弟学妹，声音宏亮。「你们几个，再跑快一点，我叫我阿嬷来跑都能跑赢你们！」
我不禁失笑，这个人总是无时无刻都活力十足。
注意到远方楞楞站着的我，他眼神一亮，左右回头确定跑道上没人後，才小跑步向这里奔来。
「温温！」薛嵊漾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好久不见，上次欢送会之後就没聊过天了。」
「你最近好吗？」见他不疾不徐，连一口气都没喘，真让人佩服。
「不好。你不应该退社的，教练把所有苦差都丢给我，自己在办公室睡觉！」他佯装生气，但我知道只是玩笑，轻轻捶了一下薛嵊的手臂。
「要不要喝饮料，我请客。」我指着不远处的自动贩卖机说：「顺便也给学弟学妹们。」
两人一路走着，交换了一下彼此最近的生活，我才赫然知道薛嵊已经录取体大了。他用手指扳开铝罐的拉环，喝了一口运动饮料，「上礼拜教练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在唬烂，看到桌面上的通知信，我差点哭出来。」
「恭喜你！」我惊喜地拍手祝贺，真心为薛嵊感到开心。
「这没什麽啦。」他难为情地搔搔後脑，几秒後，马上又正色看我，「温温，你真的很可惜。」
可惜。
我想像过没有退社的情景，如果继续在跑道上奔驰着，现在的我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生活……我假装没有看见那双眸子里闪晃着的不舍，淡淡地说：「做过的决定，我是不会後悔的。」
「那你，现在还是一样……」
他的问题，我没有给出答案。
良久，我们只是沉默，天空途经的飞鸟彷佛也飞慢了流泻的时间。
一段画面在脑海翻篇播映，薛嵊抿起双唇，似乎也和我想到了同样的情景。
「因为我跟你告白，所以你要退社？」
「我明明都说了，原因并不是这样。」
「还是你是因为他……」
「别说了！」
薛嵊率先打破这份尴尬，对我眨了个眼，「我要回去了，你有时间的话，再回来看看学弟妹吧！」
我点头，微笑挥手道别，「练习加油。」抱着一堆饮料的他，转身跑向练习中的学弟妹们，挺拔的背影被夕阳照得发亮。
瞄了一眼手表，我惊呼一声：「惨了。」
和薛嵊聊太久，我竟忘了要早点回家准备。
刚出校门口，公车恰好准点抵达，我惊险地挤进一波鱼贯上车的学生人潮，顺利地上了车，看着街景从市区林总的交通大河，再缓缓驶进一条又一条宁静安好的小街。
乘客们陆续在各站下车，明明车厢内已不再拥挤，车窗玻璃的反射却把我呆板的脸照得一清二楚。
不知道是因为待会的行程而紧张，还是薛嵊落在操场上的那句提问。
我按了下车铃，在红灯时，赶紧移步到车门前刷卡，准备在下一站下车。
叹了口气，我好希望自己是个无忧无虑的平凡少女。
但是，谁的烦恼何尝不是自己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