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时间会治癒一切。
对此时此刻的幸来说,她看不见悲伤的尽头,每天怨天尤人、自暴自弃都属正常反应,宛如千针扎心的每分每秒,无法言喻的悲痛化作一滴滴泪落入人间,热的烫的,那是活着的证明,幸感觉不到,因为她无限放大过往,现在与未来都被抹去。但那夜与姊姊相拥嚎啕大哭後的隔日,一直不敢看厕所镜子的幸,一步一步缓慢的走到浴室,抬眼见镜中狼狈不堪的女性,憔悴的面容,瘦弱的身躯,简直不是人,然而她笑了,她竟然还笑得出,随後低头掩面大笑,眼泪却从指缝中溢出。窗外的树,叶子渐渐变黄,片片树叶落下,其实不是地心引力,是轮回。
幸。
抬头,幸听见有人叫她,不是别人,是她的柚。柚的声音幸不会忘,幸的瞳孔在收缩,冷汗直流,惊吓的看镜面反射,身後的阴暗处若隐若现一个人的样貌,幸不敢相信,是柚?柚,是你吗?幸害怕激动,握紧拳头转身。
碰!
转身之际,洗手台的水龙头突然爆开,水管喷出水柱,幸吓一跳坐倒在地,冰冷的自来水不断从头淋下,幸惊慌失措,要大喊姊姊妈妈爸爸,却不想有人站在她身前,半透明的,没有脚,全身都在滴水。
「柚……」
幸终於也是全身淋湿,她只说得出一个字,颤抖的轻轻的,但已是她这一生最有感情的一次,最痛不欲生的一次。当幸见到日思夜想的情人,居然是以灵魂的姿态出现,她始料未及,她从来不敢想,幸从前最怕鬼、灵异之类的事,从不看恐怖片、听鬼故事,只要有人想闹她,对她恶作剧,柚都会找那人算帐,柚会保护她,毫不犹豫,却没想有一天,她会见到她这个样子。
对不起。
幸听柚的道歉,柚的声音不如从前有活力有自信,好像比她还虚弱还可怜,幸莫名怒火中烧,不管湿透的身体站起身,纵使全身发抖,害怕得要死,面对一个幽灵,都搞不清楚是梦还是现实,幸就当是自己发疯。拿起一旁的卫生纸盒,牙膏牙刷,洗发精沐浴乳等等,在浴室里放的每一件物品往柚身上丢,用力的丢,柚一动不动,视线就盯着幸,心情无比难过。物品穿过柚的身体砸向磁砖墙,咚!啪!吭!加上幸的哭嚎大叫,很快就引起外头晒衣服的妈妈的注意,快速跑到浴室,见浴室的惨况,还有幸的疯狂模样,妈妈一边阻止她,一边关水。
「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是你……」
幸哭哑着,妈妈抱她在地上,多不忍看女儿如此。柚在光亮照不到的角落,她也想哭,无奈她再也不会有泪水,即便生前,包裹她的全是水。好几分钟,妈妈强忍情绪不崩溃,安慰幸,要她回房睡吧,休息吧,不要勉强了,没关系,乖,听话。幸全听不进去,抓着妈妈的手臂,世界已经没有一处可以让她放松自己,她的灵魂有一半已经不存在了。
幸。
睁开也是模糊的世界,柚靠近她蹲下,伸手,捏了捏幸的鼻子,事实上没有真的触摸到,其实也只有冷的触感,让幸背脊发凉,但对望的那一瞬间,幸的哭声停止。
「你那麽好、你那麽好……」
柚轻笑,但是我妈妈好久没有抱过我,她上次对我认真说话,你知道是什麽时候吗?
幸吸了吸鼻水摇头。
小学四年级,她教我写数学作业,她告诉我要把那一题的数字全圈起来,我很听话,圈了数字一,结果她生气了,你知道为什麽吗?
幸还是摇头。
因为那个数字一是题号。
幸破涕为笑,柚也笑。
湿答答的浴室,外人看母女相拥,又哭又笑,幸忽然松开手,擦乾妈妈的泪,妈妈诧异看她。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