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当午休结束，夏思默在教官室外看见袁景澄的身影时，并不感意外。
彼时她手上拽着一叠纸，是从班上同学那收集过来的悔过书，大多是上课玩手机或看漫画被巡堂的教官抓到而写的，班导让她帮忙交到教官室，於是她一打钟就出发了。
在走廊上吹了点风之後，感觉一整日的头昏脑胀终於消散了些。
然後她就看见……教官室外的走廊上站了一整排人，个个弯腿曲膝、双臂平举，左右拳头各抓着一个水桶──是蒋立群牌的标准体罚。
她走近，见列位其中的袁景澄不仅毫无认错之意，还闹着用自己的水桶去撞隔壁人手上的，下一秒，对方也撞了回来，这一来二去地，弄得走廊上都是水。
她刻意走过他面前，瞪了他一眼。
袁景澄却彷佛摇着尾巴的大狗，巴巴地对她笑。
教官室里，夏思默在公文桌前按事由把悔过书一张张分类，结果不知道谁纸上的胶带没贴好、和别人的黏在一起了。她用力扯了一下，怕纸被扯破，便顺手从一旁笔筒中抽出美工刀，划过纸缝一分为二，割完想把刀放回笔筒里，却愣了一下。
早上，袁景澄一看到她书包里的美工刀，便很本能地猜想是那人回来了。他倒是很了解她，知道能让她如此警戒烦心的唯有那一人……不过他却高估了她的胆量，不知道仅是一个恶梦，就能吓得她隔天连武器都带上了。
半晌，好不容易搞定悔过书，夏思默恍惚地转过身，却猛地撞上朝她走来的蒋立群，连带把他手里的热咖啡也撞翻了──只见深咖色的热美式以一种十分艺术的姿态洒了出来。
……洒了蒋立群一身。
平时行事一向谨慎、鲜少闯祸的夏思默，第一时间直接被这情景给吓愣了，连道歉都没想到要说；而本来已经准备破口大骂的蒋立群，一句「该死的」刚要吐口，抬眼见是她，竟硬生生将嘴边的话给压了回去，连狰狞的表情也放松下来。
「孩子，走路要看路呀。」其他人大概很难想像，平时骂人如剁空心菜的蒋教，如今被泼了一身咖啡居然还能心平气和。他抽了张卫生纸去抹制服上的咖啡渍，虽然那效果只是聊胜於无，又道：「教官室这麽宽你还能撞我身上，该有多心不在焉啊──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夏思默这会儿终於想起道歉了，忙一个九十度鞠躬弯下腰去：「教官对不起！」
「没事没事，这柜子里都有备用制服呢。」蒋立群摆摆手，正好赶上钟响，便和蔼地对她说：「回教室吧，别耽误了上课。」
於此同时被解放的，还有教官室外一群受罚的学生。伴随此起彼落的欢呼声，众人一下子鸟兽散。夏思默踏出教官室门，还沉浸在打翻咖啡的罪恶感中，正准备上楼回教室，却被人一把拉住了。
「欸，别回去了。」是袁景澄，手里还拎了个空水桶，「我们出去玩吧。」
看着他无害的笑颜，夏思默反倒莫名其妙了：「……我？跟你？出去玩？」
他点头，「嗯。」
夏思默攒眉，「你吃错药了吧？」
他是不是只记得自己的人设是学渣，却忘了她是模范生？
「我是看不下去你这副样子，」他耸耸肩，说：「那麽心不在焉，待在教室里能听进去课吗？」
夏思默眨眼，「……我哪里心不在焉？」
袁景澄不客气地打量她几眼，「哪里都吧？看看蒋教的衣服……啧，惨不忍睹。」
「你看到了？」她的脸红起来。
虽然在他面前崩人设也不是一两次了。
「又不瞎。」说着他扬起无忧无虑的灿笑，又拉了拉她：「走啦，少听半天课，奖学金也不会飞走。」
「……你对我可真有信心。」
「当然，以一个学渣的身份对你抱有一百二十分信心。」
「……这样的肯定我可以不要吗？」
拌嘴间，夏思默已经被袁景澄拉着出了教学楼。
她这个竹马的力气之大，以至於她脚底微微抗拒所产生的阻力根本没啥卵用，活像个被哈士奇强拉着满大街乱遛的超弱饲主。
「等、等一下啦！」眼看袁景澄越走越快，夏思默忙一把捞住教学楼边的栏杆──对她这个肢障来说简直是难如登天的操作──好不容易才让两个人都停了下来。她喘得要命，瞪了他两眼：「好歹让我请个假吧……还有，你手里的水桶能不能放下了？」
袁景澄的眼睛亮起来，「这麽说……你是答应了？」
活像终於可以被主人带出门遛的大狗。
於是那个空水桶，被随便留在了一旁的花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