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墨竹景 — 春節限定──上元(下)

正文 墨竹景 — 春節限定──上元(下)

上元这一晚的京城可以说是金钗罗裙交相映、火树银花不夜天,在宫城里生活了十五年的他还是第一回在外头过节,宫廷里无论是他上位前或上位後的节日庆典都不及他现下所见这般饶富生气,各家各户的红灯笼高悬,街道边孩子们玩乐的欢声笑语、御街上摊贩的奋力吆喝。这就是他治理下的都城,是他决心守护的国家。

看着周遭随着烛火摇曳的鼎沸人声,宇文煌在那麽一瞬间有了哭泣的冲动。

阖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待睁开时那个一身红衣如霞的俊俏少年正转头看着他,眼底眉间是挥之不去的浓厚笑意。

「我说,咱们未来的帝君怎麽能这样爱哭?」笑着朝他走来,少年一条手臂搭上他的肩整个人又再度挂到他身上。

「才没有哭。」这一回宇文煌没再拨开少年的手,而是由着这个不良师傅拖着他往热闹的街市里走去,一如当初青衣少年带着他从宫城走向民间。

「好好好,我晓得你没哭,还没来得及哭嘛!」

「……」

「煌儿,你不觉得那个面具很可爱吗?」一处灯谜的摊位前,苏景竹指着那张青面獠牙的鬼面具对身边的宇文煌说着。

为苏景竹诡异的审美观沉默三秒,少年皇帝走到一旁去看灯上的谜语,毕竟想拿走那张鬼面具也是得先将灯谜答出来。

「东风起。打一字。」他轻声念着灯笼上头的字。

「东风起,草西吹。茜。」摺扇轻摇,红衣少年一听完他的话答案随口就来。

宇文煌凤眸睁圆,似是没想过一直不着调的师傅反应有这麽快。

「那这个欣逢丰年?」

「丰年收成好,禾多,打一字移。」

「阎罗?」

「瑰。」

「火尽炉冷,平添意马心猿?」

「驴。」

「雪落横山?」

「雨啊!」

两个风采绝伦的少年公子就这样站在人家摊位前一说一答,惹来不少人的视线落在他俩身上,当然也有被摊子上的各式花灯吸引住的。

「莫扬,你怎麽都晓得?」问了半天,一个摊位的灯谜都快让他问完了苏景竹竟然没有一个答不出来,这实在叫他惊奇。不说宇文煌,就是摊位老板也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这些灯谜都很正常啊!为什麽答不出来。」收起手里展开的扇子,偏着头,她现在的模样无辜可爱,半点没有之前妖孽的影子在。

「有不正常的灯谜吗?」他觉得自家师傅是在敷衍他。

合起的扇端撑着下颚,思索了一下,苏景竹说了个从前最常听见的脑筋急转弯,「某天香蕉走在路上,不小心跌倒了。猜一种蔬果。」

她才语毕,宇文煌顿时傻住。就是摊位主人也搓磨着下巴思考起这个「不正常」的灯谜。

半晌,在两人想破头都毫无头绪时,一道清朗嗓音温柔响起。

「这道谜底的答案可是茄子?」

「茄子?」宇文煌不解。

「香蕉跌倒後瘀青发紫,便成了茄子。」那道嗓音继续说着,语调中有些无奈、有些好笑。而宇文煌的表情则因为听了解释後更加错愕。

苏景竹一把摺扇展开遮住自己偷笑着的大半张脸,笑得弯弯的杏眼望向出声之人。只见清和谦雅的那人一袭月白长衫就在灯火寥落处,茕然而立。

「愿意出现了,嗯?」笑完了,她合起扇面抬起下颚,带着几分傲气看着男子走近,手里精钢扇骨戳上男子胸口,「你怎麽知道答案的?」

暗中跟了一路的人见她这般刁蛮任性的模样也只是笑笑,「兰说过的。」

「不是还未用过晚膳,怎麽在这儿逗留了?不饿吗?」带着让人感到舒服的笑意,男子问道。

「我想要那个。」她指着那张会令常人退避三舍的鬼面。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去,饶是见多识广的他嘴角也忍不住抽了抽,无奈一叹,上前去与摊位主人交谈起来。

「莫扬,你与谢家少爷什麽时候感情这样好了?」一待男子离开苏景竹身边後脚宇文煌就主动凑了上去。因他觉得若是不这麽做,自家这个喜爱欣赏美人的师傅大约就让谢家人那张皮相勾走了,且他也在镜花水月出没了两年有余,怎麽从未见过苏景竹与谢家少爷这般亲昵的交流过,瞧瞧方才,扇骨还直接戳上人家胸前。

「他?」苏景竹心情极好,连唇角的弧度都是高高扬起,「他可不是谢安瑞,而是谢安和。」

宇文煌一愣,他对这名字可不陌生,两年前在丽城时还遇见过此人,「那个被赶出谢家的二少爷?」

憋着笑,她点点头。果然,这人留给皇城的印象就是如此。

「竹儿,你来看看,还有没有什麽想要的面具。」摊位主人前,俊雅男子向她招了招手。

本要转身走去,可宇文煌却突然拉住了她的手,「怎麽?」

「莫扬,你千万要记得他是有妻子的人,别因为他的脸皮好就让人勾了去。」少年皇帝一脸郑重严肃的对她说道。同样想起两年前清泉寺发生的事情,苏景竹忍着笑点头,宇文煌这才放她走开。

最後,她挑了两个面具,一个鬼面歪歪斜斜的戴在自己脑袋上,另一张白狐面具则被她强迫戴到白衣少年头上,而且少年手上还被塞了一盏可爱的、圆润的小兔子花灯,气得少年的脸都黑了。

看着街市上提着各式花灯的小孩子,宇文煌觉得今夜的自己与他们压根儿就是同一年龄。

就这样,三个各有特色的年轻人有说有笑的往镜花水月走去,或者说,是红衣少年不断的调戏自己徒弟使其炸毛,而年龄稍长的男子坠几步在两人之後,包容宠溺的目光只在红衣少年身上。

那眼神、那神情一丝不落的让宇文煌看在眼里,於是当进了酒楼苏景竹在一楼大厅与掌柜说事时,宇文煌走到男子身边冷冷开口,「你已有了妻子就别在外头拈花惹草。」

「我…拈花惹草?」手上把玩着从少年脑袋上摘下来的鬼面具,俊雅男子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笑意,一双桃花美眸半眯起,周身气质从原本的温雅谦和变成了邪气张扬,「小皇帝,你对我了解有多少,嗯?」

面对画风一瞬间不对的家伙,宇文煌整个人都僵直了。

「我上心的人至始至终可就那麽一个。」低下身,他附在少年耳畔轻语,明明是轻柔的语调却让後者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危险感受。

「你…你……」

那边,已将事情交代完的红衣少年摇着扇子缓步而来,「你们两个在说什麽呢?」

「没说什麽,随意聊两句罢了。」年轻男子抬头笑了,笑容如三月春风般和煦,分毫未见低头时阴冷诡谲的模样。

「是啊!没什麽。」宇文煌同样回答着,但在深吸了一口气後决定与这人分别以前半步不离自家师傅身边。

「今年皇城的人倒是挺多。」看了看一、二楼的高朋满座,俊雅男子转头看向身旁已经站定的红衣少年,「不上楼用膳吗?」

「春试在年後要考了,城里人多也是正常的。」懒懒的倚在门柱边,苏景竹看了一眼身旁人,笑容神秘,「待这一场节目结束了我们再上去吃也不迟。」

「煌儿,你会饿吗?若是饿了我让人送你上楼,瑾大哥和风大哥人正在楼上。」

「还不饿呢!莫扬,你弄了什麽节目?」一听自家皇叔就在楼上,宇文煌打消了原先一到酒楼就要大吃一顿的想法。还是等着不良师傅带他一起上楼,只有与少年一同出现十四叔的脸上表情才不会同棺材板一样冷硬。

正蹿掇着俊雅男子将鬼面具戴上,苏景竹回头时笑得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大孩子,「你等着看就晓得……啊!」男子手上动作俐落,反过来把面具让红衣少年戴上,用来固定的牛筋还弹了少年的头一下。牛筋与脑袋接触的那一声连宇文煌听了都觉得好疼。

於是就在男子为红衣少年揉头的时候,镜花水月的掌柜为今晚的节目拉开了序幕。

正月十五的上元,这个节日除了灯节外也是情人的节日,因在实施宵禁的朝代唯有上元前後三日放宽了这项限制,情人们可以在这三天相约夜晚赏花灯游街,至今即便是取消了宵禁,可这节日的传统仍是留了下来。

而现在,不少三月便要参加春试的学子就在酒楼用餐,因此上元这个活动最好是能够舞文弄墨的,一来可以让学子能一展身手,二来也能再为镜花水月做宣传。

「各位客人,今日的题目便是在这灯笼上题一首有关上元或是情人的诗词,诗作优良者本店将会将这灯笼展出直到春试之後。」掌柜也懒得多话,就将苏景竹教给他的话再说了一回,「而这评论的评审们则是由我们的风慕凡风丞相、萧柏嵩萧太师与礼部尚书李明泉担任,各位客人绝对不用担心有任何不公。」

掌柜边说着,目光还不断往三楼望去,而三位评审也不负众望的从三楼回廊上往下朝众人挥了挥手,立刻收到众多学子热切的视线,当然,丰神俊朗的风慕凡也收到了不少女子热情的视线。

「莫…莫扬,这也是你……」看着常在朝上出现的熟面孔,宇文煌真有些惊吓到了。风慕凡与苏景竹算得上是熟识,会答应也是理所当然,可另外两位就没那样好请了,说白一点就是一孤傲一固执,都不是好相与的。

「你晓得的,他们两位挺喜欢吃鱼,当然来点小酒也不错,我们店里这一点东西还是拿得出手的。」说到这一点苏景竹还是挺骄傲。「嘿!煌儿,你看瑾大哥是不是在找你上去?」她看往三楼幽兰厅的回廊位置。

宇文煌同样望过去,脸色一下就同苦瓜没两样,「莫扬师傅,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麽吧!」

「我记得啊!不过你要想好喔,我家离你家距离是有的,若你平时能睡到寅时末,可在我那儿睡下你起码得早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起床入宫装扮。」她很认真的告诉自家徒儿优缺点在哪儿,最终让他自己选择。毕竟无论如何她还是可以睡到自然醒的。

「小竹妖今日怎装扮成了牡丹妖?」不过几息之间,宇文瑾便从三楼一跃而下,落地无声。

「没法子,煌儿想看我穿红衣,我便穿了。」她摺扇一开摇了摇,唇角轻勾。那漫不经心的态度、轻佻戏谑的言语与那一身流火红衣恁是演绎出了不同於皇商谢家少主的风流无双。「怎麽,不好看吗?」

「好看。前提是忽略了你头上那个狰狞的鬼面。」宇文瑾伸手想拿下来,却让苏景竹拦了住。

护着自己的面具躲开那只节骨分明的大掌,她噘起嘴道:「这明明就很可爱,才不要拿下来。」这时候她就觉得那人的性子可贵,就算是他不喜欢也不曾替她做任何决定。

宇文瑾手摸了个空,见红衣少年眼里隐隐的排斥之意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收手背负在身後。「烨然,今日真不回去住?」冷峻男子看向皇帝小侄询问。

「当然还是回去住了,要不然我怕十四叔一人孤单呢!」察觉到自家皇叔的心情八成不太好,宇文煌出声和缓了一下冷场的气氛,「叔我有些饿了,我们回厢房去吃东西好吗?莫扬,我跟叔先上楼了。」

「煌儿,想吃什麽尽管叫,都算师傅的。」她朝白衣少年说着,而见宇文瑾看过来平淡无波的眼神,她笑道:「不然今日幽兰厅的帐就算在我这儿,可好?」

「小竹妖作东,自然是好的。」他看着一身红衣似火的少年轻轻笑了,随後转过身领着宇文煌上了楼。

苏景竹就这般看着两人上楼,直至背影消失在楼梯她仍是没有收回视线,一口气轻声叹出。

「阿洛,店里挺热闹的,在做什麽呢?」独处不到一刻钟,站在酒楼门口的少年就让友人喊了回神。

「阿炎、安瑞。」回过神的苏家少主看向形影不离的两人,以及跟在他们身後的……「司徒公子?」

「哈哈!又是一个见到司徒惊讶的家伙,司徒你瞧瞧你…阿洛那话是怎麽说的……」

「宅男。」苏景竹淡定接话。她原本还以为司徒长空会在家里准备春试,没想到竟然会出门。

谢安瑞一个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见司徒长空有脸黑的趋势,苏景竹赶忙补救,而最好的方法就是转移他的注意力,「司徒公子,酒楼正在举行诗文会,由萧太师与李尚书做评比,司徒公子可要尝试?」

司徒长空果真不负京城第一公子之名,一听有诗文会双眼都亮了几分,当下抬脚就要往里头走去,正巧与身穿月白衣衫的年轻男子错身而过,「安和?」

「阿和,你回来了!」才一看到与自己模样无二的兄弟,谢安瑞马上笑容灿烂几分,不若之前即使笑着也有距离感,而是整个人鲜活可亲起来。

阳守炎没有开口,而是睨着一旁苏洛的表情。他一直都晓得谢安和对这女子有着不一样的感情,也晓得谢安和会从千里之外的丽城回来只为了这一人,而苏洛在见到他走近时模样也有几分欢喜。不是单相思,这样就好。

「阿瑞、阿炎,司徒。」提着一盏红灯笼走近,谢安和神色淡淡的看着几人,展现出来的模样一如他在人前温文尔雅,但却冷淡疏离。

「竹儿,饿了吧!上楼吃点东西。」虚揽了苏景竹腰际一把,他没管身後谢安瑞用着多麽失望沮丧的眼神盯着他,将人带上楼进了墨竹厅中,那里面有个杀手头子已经等了好一阵子。

「哥哥!」一看见自家兄长的人瞬间朝他扑了过去。

还是苏景兰在她一进门时就做好准备,否则这一下肯定让她直接扑倒,那样他身为兄长的颜面要置於何处?「我说小猪仔,你还以为你是之前的一米六吗?都要一米七的人了能不能别学小鸟依人?哪天我腰要是闪了怎麽办?」

「你腰如果出了问题我就帮润介绍新的男朋友。」她果然说出了让苏景兰很想掐死她的话语。若非谢安和大笑的时候还记得为她拦下苏景兰,她可能真会让自家哥哥修理一顿。

「喏,你喜欢吃的元宵,上官做的。」虽然不希望妹妹被别人追走,但在这个君子远庖厨的古代能遇见一个愿意为了心上人下厨的男人,他还是可以勉强接受的。再且这人也是自己的朋友,这也是他能多勉强一点的原因。

「这一碗是你哥我做的,小竹,生日快乐。」苏景兰把一碗元宵、一碗长寿面推到苏景竹面前。

看着眼前的食物,她不禁红了眼眶。她的生日,除了她之外也只有自己哥哥知道了,这是她苏景竹的生日,不是这具身子的。

「哥哥、莲溪,谢谢你们。」

两名男子,一个笑着摸摸她的头,另一个直接拔走她头上戴得歪斜的面具。

「这面具哪儿买来的,也太可爱了。」

谢安和:……

饭後,苏景兰藉口有事先行离开,只剩下俊雅男子看着桌边那个戳着碗里元宵、心不在焉的红衣少年。

满室烛光下,她一身红衣显得更加艳烈,金丝绣成的焰火彷佛有了生命般在衣上流动着,长翘睫毛因垂着眼的关系在眼下打出一片淡淡的阴影,樱唇微启不晓得在喃喃自语着什麽。不同於他在街市看见的那个放荡不羁的风流少年,眼前的人就像一盏跳跃着和煦光辉的烛火。

「哪!我好看吗?」抬眼看向男子,她终是把最後一颗元宵吃进肚里。

「美人儿自然是好看的。」他起身一步步向她走去,「不然怎麽有人会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呢?」

「那麽你是牡丹还是我是牡丹?」她问。自觉以她看着男子这张脸时常心律不整的状况,应该是她当鬼的机率比较大。

谢安和笑笑,不做回答。

「竹儿,生辰快乐。可我今日才知晓,所以没为你准备礼物。」他拿过那盏红灯笼给她,「这个先给,下回再见我再补一份给你。」

身为主办人,她当然知道这是刚才楼下活动时发的最简单的红灯笼,「这个,给我?」

她仔细端详了男子表情,发现他似乎有一些…羞涩以及紧张,後面这一项情绪她从耳畔听见加快了的心音就非常明白了。

「莲溪…你……」这是害羞了?

「我去楼下再盛一碗元宵上来。」端起空碗,一向从容不迫、不管何时调戏起她都行有余力的男子竟然落荒而逃了。

望着被关上的厢房木门,待耳畔心音转小之後她才回头过来看着被放进她手里的红灯笼。

顷刻,笑了。

灯上俊俏犹有风骨的字迹出自她再熟识不过的人。原来,他给她写了一首词,轻轻搓摩已经乾去的墨迹。其实对她而言,有这份礼物便已足够。

一翦梅˙欢年

日落穹空叶转红,如梦江南,风月无边。

千载古刹许姻缘,墨发星眸,望盼安颜。

三月春风画柳眠,十里桃花,语笑流连。

此生唯念愿君怜,白首盟约,倾世欢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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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阿寻今晚也是拼了

三千多字硬是把前几天删掉的字数补回来

还有就是填词的平仄押韵真的很难啊QQ

想不到都毕业了还要写这个(其实毕业前也从来没写过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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