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小三年级前，心思如白纸般小朋友都懵懵懂懂对世界充满好奇，就算如此，我布上漆黑雷电疤痕的左手依然怪异又让人害怕。
一年级上学之初只有少少几人好奇来与我攀谈，因为年纪还小，我没多考虑就跟他们解释关於我左手的故事。
几个人尝试性握上我的手。
闭上眼仔细观察，七岁的我努力用所拥有的字汇跟他们描述我所看到他们灵的模样。
除了各种职业的装扮，也有些灵是公主、王子、法师、超级英雄等等各式造型，听完我描述後的众人都大吃一惊，因为八成跟他们理想中的自己一样。
多亏我那近乎读心术的能力，让越来越多人好奇超过了恐惧，与我握手探究自己的灵，俨然成为学校蔚为风行的心理测验，下课短短的十分钟，各班同学都会挤进教室排队。
认为全是在胡说八道，私下议论我的人也不在少数。
「……短头发，穿西装，有胡子……」睁眼後，看着眼前打扮精致的女孩，愣了一下，还是说出我所看见。
「你乱说，我要跟老师告状！」
眼前的小女生就这麽哭了起来，周遭有人开始大声质问，但更多信徒维护我，先是双方人马互相叫阵，接着看热闹的乡民涌进来，最後是全年级的班导师听到风声都冲进教室维持秩序。
第一次见识到一间教室的人口密度可以没有极限，原来两个人之间永远存在再塞入一个人的空间。
我在被老师捞出教室叫去罚站前，漂在混乱的人海中吓得目瞪口呆，明明没有说错啊！
随年级上升，因为太出风头还有口无遮拦没少被找麻烦，像是看到同年级的小恶霸王楚隆的灵穿着女装，一时嘴快不小心说出来，放学不意外地被一群人押到学校角落。
「咳咳咳……」
王楚隆抱着头缩在角落颤抖，被一掌击上喉咙的他止不住地咳嗽，我双眼冷冷扫视其他人，直到全部都夹着尾巴逃走，没人料想到老大会一下子被一个女生撂倒。
插着口袋走到他面前，傍晚的阳光晒得背後温热，王楚隆被垄罩在我的阴影下。
「我又没说错，你这样烙人打我就不对啊，知道吗？」我蹲下，手肘称在膝盖上歪着头问。
「可是你在大家面前说我穿裙子，我……我觉得很丢脸，你就没有不想要让人知道的事情吗？」说完後，我听到他埋在手掌下的脸传来细细的啜泣声。
被憋屈的哭声刺激到，我皱眉开始回想短短十年的人生，到国小二年级还会尿床、参与女生谈论喜欢的人时我为了合群随口胡诌、学电视摘路边的酢浆草来吃放到嘴里才发现沾有狗尿……
嗯，数不胜数。
要是这些事情被人知道，我会很不爽……
啊！原来如此，王楚隆跟那女孩的感受是这麽不舒服，我之前的行为真的太过分，难怪名声这麽糟。
「你不喜欢就跟我说一声，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真的很抱歉，我明天跟大家说是我看错了，虽然第一眼看到是穿裙子，我回家查过那是古代武术家的样子，可以吗？」
结果隔天开始我就被王楚隆奉为年级老大，他自动自发当起我的小跟班，搞得众人对我的闲话，从神棍变成恶棍、可恶变可怕……
一开始是家人担心带着大片疤痕的我在学校会被欺负，伤口一恢复就送我去学防身术，越学越有兴趣就陆续参加了其他武打课程。
因此当被学校通知我有暴力倾向，父母听过我解释也了解这都是出自於自我保护，大多没再追究，但是累积起来多少惹得他们有些心烦。
「飞芸，你现在武打都是在周末上课，要不要在放学後多学个才艺，有才艺班老师接送你也比较不会被其他人骚扰？」爸爸在晚餐後语重心长跟我说，昨天是隔壁接的学校来踢馆，我吩咐王楚隆去处理让他们不要来烦我，结果今天我还是被一起叫去训导处训话。
「好啊！我想要学画画！」
想要学画画，想把看到的灵都给记录下来。
避免周遭的人担心，王楚隆事件後我就不太让新认识的人知道关於左手的能力，若有人问起画册的内容，多被我用直觉、灵感等等的理由打发过去。
关於我的能力，到国中後知道也还相信着的人剩王楚隆而已，家人与朋友只当那几年是我年纪小的胡言乱语。
一路画到国中毕业，整理过去的纪录後发现其实灵的模样会有很多因素影响。
人类灵的样子会跟心智状态有关。
以一直黏着我的王楚隆为例，他的灵小时候的确是女生扮相，生理特徵与本人无不一致，但穿着蓝色旗头顶着两颗门把套，袍俨然春丽的造型，当时震惊到直接脱口而出，才惹上後续一堆麻烦。
随着年纪增长，他的灵外貌上变得成熟，外型也逐渐偏向男性化，尤其是他小六向我告白後被拒，打扮就没再浮动了。
国三时放学我俩在地下街坐着闲聊，王楚隆说当年他会恼羞成怒，主要是他被自己内心深处慾望被揭穿的羞愧感冲昏头。
「你的灵现在的样子跟当年不一样了，是为什麽？」问完我吸了一口手摇饮料，看他在思考，我嚼一嚼继续说：「我整理出认识的人灵当中，向往异性打扮的人，长大後的灵彻底改变的人不多。」
「因为我喜欢上了你，想要变得比你强。」
听到这逻辑建立在黑洞上的回答，我震惊到直接把口中的珍珠喷出来，王楚隆见状骂了声干，赶紧跳起闪避恶心的食物攻击。
我擦完嘴、整理好地面後，好整以暇扳着手指数：「第一，变得比我强不等於需要变得有男子气概，第二，比起男生我还比较容易喜欢上女生，第三，我们之间不可能……」
「你自己问我原因的！被拒绝後我当然知道不可能！你脑子是不是也被雷给劈了一个洞啊！干！我为什麽要被你这种鸡掰人给拒绝第二次？欸……你刚刚说第二点是什麽？」
「呃……比起男生我还比较容易喜欢上女生。」
王楚隆刷地举起手指着我，刚才气得脸红脖子粗，这下脸上尽是得意又惋惜的表情。
「啊呀，难怪我这麽好的人跟你告白你不接受！」
「我脑袋是不是真被劈了个洞我不确定，但我知道你的肯定装满大便……」
说完我直接往他胫骨踹一脚，看着他虽然抱着小腿痛得跳脚，脸上却挂着发自内心透明又灿烂的笑容，好似透过表情告诉我信任他不会有问题，我叹了口气，抬头回了浅浅的微笑。
非人的灵就有趣了，样貌之多无法一一细数，动物、植物、土地甚至是人工产物都有各自的灵。
如果我能跟他们对话，说不定就能更加聊了解他们的故事……
升高中时，父母的工作需要外派，家族讨论过後，因为我的志向是美术，没有一定要在大城市就读升学型高中的压力，决定让我回到爷爷奶奶家附近有美术班的社区高中就学，这也是进一步认识左手能力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