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睁开之後,是一片陌生的天花板。
我躺在柔软的床上,室内飘散着药水的气味。
从背传来的痛楚马上唤起刚才的记忆,我用发抖的手撑起身体,但一下就滑了下去。
「唔……」
一股呕吐感从喉咙深处涌现,脖子上的不适还残留到现在。
吸了一大口空气之後,我起身走出这间没人看管的保健室。
目的地是导师室。
这次不管再说什麽都得借用大人的力量,光凭我没办法拯救任何人。
我按着发疼的身体穿越走廊,来到了二楼。
然而,导师室的门却率先开启。
看清楚走出来的人是谁的时候,我已经躲进楼梯转角了。
那是足以刻上我这辈子最深沉之痛的可憎脸庞。
史也的父亲,从门的另一侧走了出来。
我猜想他是被老师叫到学校里来了解事态的,关於史也的事情。
皮鞋的声音越来越接近,我闭起眼睛,如雷的心跳就要将我淹没。
在这刹那如同永恒的紧张空间,我下定了决心,用力朝颤抖的双脚一捏,将痛楚转化为勇气的燃料,迈开步伐。
向恶魔请愿吧,深田秋雪。
「你……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啊,有什麽事吗?」
我挡住他的去路。
「请你带七宫史也离开这所学校。」
「什麽,你的意思是让史也转学吗?」
「对,请让他离开这个地方,你也看到了吧,这里是地狱,虽然一之濑应该又被禁足了,但迟早会放出来。」
只要他还存在,悲剧的链锁是不会被斩断的。
「如果我说不愿意呢?」
「咦……?」
「我不愿意,这样太麻烦了。」
「为什麽……他不是你的孩子吗!?」
「这个嘛,我多少已经知道史也他被霸凌的事情,但这跟我和他是不是父子有什麽关系吗?」
这个人疯了……
我早该理解这点的。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走了,希望以後不会再相遇,你房间的摄影机我已经处理完了,我们今後不会再有瓜葛。」
摄影机,他怎麽会知道有摄影机的事情……
「等等,等一下!」
「给我放手,我可是很忙的。」
「拜托……拜托你……」
「来这招啊,对我来说小孩子的眼泪还有请托,是天底下最廉价的东西。」
我哭了吗,在这个人的面前无助地哭了。
「你知道你和史也那个小子很像吗,但是你们有个天大的差别,那就是他为了你,连我都敢反抗,然而你为了他,却做不出任何牺牲。」
「牺牲……?」
「真浪费我的时间。」
他拍开我抓住衣摆的手,表现得如同被脏东西碰过一样,夸张地拍掉身上的灰尘。
没错……我对史也,还没有做到相应且充足的牺牲。
他屡次为我豁出性命,我非但没有这样的觉悟,甚至连好好的赎罪都做不好。
如今恶意已经膨胀到超出我的能力范围,待在我身边的话,史也迟早回被凌虐至死。
这回是最後的机会了,要是眼睁睁看着这个人走掉,这个地狱就永远不会结束。
所以。
我吞下一口口水,强忍着眼泪,再次朝他的衣摆伸手。
「我什麽都愿意做……只要你带史也离开这里……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他看准这个时机,转过身来露出猥亵的笑容,把手搭在我的肩上,并在我的耳边吹气。
「今天晚上来我家继续上次没做成的事,记得要自己一个人。」
留下这句话,他转眼间消失在楼梯的尽头。
从恐惧当中回神之後,视野猛然矮了一节,膝盖传来冰冷的触感。
我无力地跪在地板许久,不晓得是已经乾涸了还是怎样,这一次,连眼泪也流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