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演变至今,似乎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深夜时分,郊区新落成的公寓大厦十七楼,那间五十五坪大的屋子里,从玄关至客厅,一路走来全是皱褶散乱的衣物。女人的毛衣、牛仔裤以及襄滚着蕾丝点缀的胸衣,在高级的桧木地板上铺出一道通往情慾的红地毯。
沙发上,男女的唇舌火烫交缠,细微的水声在夜阑之中显得格外明显,搅拌在娇软和粗哑的呼息中,奏成一曲淫靡。
顾怀之不晓得事情怎麽会变成这样。
那时车子已经在大厦停车场里属於她的车格中停下,引擎熄火,电源关闭,整个车内静的没有一丝声响。
驾驶座上的男人就这样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挂串着两副钥匙的铜圈,一双邃深的眼直直地望进她眸心,蛊人的薄唇启启合合说了一长串话,而她什麽也没听进去。
她什麽也没听进去,只听见最後那句:「你想要吗?」
然後她想也不想地就回答他:「想。」
她想要,想要他,想要他再拥抱自己一次。
然後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在男人陪她乘着电梯上了十七楼,送她到家门口,然後向她道出那句晚安之後,她就像那一夜一样,又一次主动送上亲吻,又一次主动投入他的怀抱,又一次让他将那些綑绑在灵魂之上的道德纲常随着一件又一件自她身上褪去的衣物,一一剥除。
然後,堕入黑暗,沉入幽冥。
男人如月色般微凉的唇在她唇瓣上吮了一圈,原先深入勾探的舌退出了由皓齿组成却宛若虚设的防线,在她腿间娑抚挑逗的指也缓下步调,为炙热的缱绻画下短暂的休止符。
周奂撑起身,搂着女人盈瘦的纤腰顺势将她抱起,让两人重新坐立於沙发上。
滚烫的触碰忽然停止,顾怀之感觉体内一阵空虚,望向他的眼神迷蒙,染着几许氤氲,被吻得红肿的唇颤颤巍巍的,眼角甚至有些泛红,似在控诉他断然抽离的无情。
「顾怀之,你家有保险套吗?」
面对女人如此蛊惑的注视,周奂脸上的表情还是没什麽变化,就连出口的话音都依旧是苍寒,彷佛几秒之前还在沙发上与她忘情纠缠的人不是自己。
嗓声如此置身事外。偏偏,问出来的字句却不是这麽回事。
听见那三个字,顾怀之眼眸一颤,羞赧地抽了一小口气,咬着唇摇了摇头。
她是一个活了三十三年才初识情慾的女人,别说保险套了,这间屋子甚至除了她弟弟之外,从来不曾有任何异性来访过。
他是她第一个男人。
也是她第一个主动带回家的男人。
更是第一个让她疯狂的不像自己的男人。
无论生理或心理,各种意义上,他都是她的第一次。
这样什麽都是第一次的她,家里怎麽可能会有什麽保险套?
得到了这丝毫不意外的答案,周奂满意地勾起唇角,温厚的掌轻轻抚上她晕染绯红的脸颊,修长的指将她散在颊上的发丝勾到耳後。
「看来,今晚得先停在这里了。」
自薄唇滚滚而出的声音低磁且沙哑,有压抑着的深沉,混着浅淡到几乎不存在的笑意,轻轻敲进了她耳里。
顾怀之不明白他为什麽得出这样的结论,只觉得在听见他这句话之後,一股莫大的空虚自体内最深处翻腾而上,如猖狂压境的乌云将她团团笼罩,一股极尽的寒凉自脊髓之处蔓延而开,流窜至每一缕神经末梢。
她瞪着她,眼眶湿红,蒙在眼珠上的那层水气里似乎还带了几分的赧怒。
为什麽这男人在和她做着这些淫乱浪荡的事情时,表情和反应总像个没事的人一样,好像从头到尾都只有她一个人投入其中,活像个一厢情愿的傻子似的?
她好气,气他冷若冰霜,气他不为所动,更气他居然在这种时候说要停下来。
周奂看见了。
看见了她眼底的怒火,看见了怒火背後的原因,看见了这个女人对自己极尽的渴望。
他再次勾唇,低笑一声,轻轻浅浅,迅速地消融在夜色的寒凉中。
「吃药对你的身体不好。乖,今天就到这。」抚在她颊上的掌稍加施了些力,有着厚茧的姆指在她眼角来回娑抚了几下,动作温柔,似在安哄。
要是他连哄她的话也能说得温柔,顾怀之就不会继续和他闹脾气。
偏偏这男人连哄女人的话都依旧是那不起不落的音调。
但又偏偏,那半秒前在他唇角一闪而逝的笑容,是那麽耀眼迷人。
她气闷咬牙,伸手绕到他颈後,把他整个人勾了过来,不由分说地吻上那抹清浅曾短暂停留的嘴角。
他的笑,就像是终年覆盖於山巅皑皑白雪之下,只有在夏至那日短暂消融之後才会昙现的一抹青翡,稍纵即逝却旖旎动人,更像是每小时只有不到二十颗流星闪现的狮子座流星雨,在三百多个漫漫长日里,只有不到五十二分之一的日子有机会看见。
他笑起来的时候,是那麽有温度的。
柔嫩温软的红唇模仿着他刚才吻她的方式,由轻而重,由浅至深,从轻细的挑逗舔舐,到深入的纠缠吮吻。
学得唯妙唯肖。
下一秒,下腹感受到来自女人掌心独有的柔软触感,温嫩的小手缓慢而生涩以上回他循循善诱的方式在其上来回抚触、反覆娑摩,极尽所能地搧风点火,没几会的时间,男人的慾望已经被唤醒。
周奂微微屏息,幽眸半凛,薄唇又勾起了若有似无的弧度。
顾怀之这女人,不但是个好老师,还是个好学生。
湿热的吻逐而转往下颔与项颈相连的棱线上,他哑着声,「顾怀之,你想要我?」
「嗯。」她轻哼以应,吻未歇,手未停。
这女人诚实的太过诱人,如果可以,他何尝不想继续?
但他不能。
因为在他的观念里,女人是该被好好捧在手心上呵护的。
而他看上的女人,无论是谁,都不能伤害她,一丝一毫都不能,包括他自己。
「顾怀之。」
沉哑的叫唤带着一贯清冷回荡在空气中,顾怀之还来不及回应,那覆在他昂然之上的小手就被握进温厚的掌心之中。
周奂将她恣意点火的手摆回了她腿边,解开半敞的衬衫上剩余的几颗钮扣,将衣服脱了下来,然後伸手绕过她盈瘦的肩头,替她披上。
「听话,吃药对你的身体不好。」
薄唇吐出的依旧是刚才那句拒绝她的话,语调依旧是如出一辙的淡漠。
可这一次,顾怀之却感觉到了他藏在冷然冰封之下,埋在傲然霜雪之下,漫漶而深不见底,不稍加探究就会错过的温柔。
确确实实,带着珍惜的温柔。
即使他的眼里依旧是一片寂寥的苍茫。
「……」
她一时说不出话,只能瞅着他,眼神有些迷蒙,有些无助,也有些感动。
她的视线凝在他瞳孔中心的那抹碎光,随着他移动而移动,直到他将自己从沙发上打横抱了起来,也还是凝着。
「浴室在哪里?」周奂抱着她,过轻的重量在眉间堆起了几许皱摺。
这女人抱起来没半点斤两,之後得好好喂养才行。
回答他的提问似乎已成身体本能,顾怀之双手轻环着他的项颈,嗫嚅地指引了方向,一双泛着薄雾的眸连眨也没眨,视线始终没有离开他如幽夜深深的眸眼。
周奂循着她说的路线步入那大小几乎比他房间来得宽敞的浴室,他先将怀中的女人放了下来,伸手按下嵌在入口墙边的开关,点亮满室的黑暗之後,目光迅速将里头的摆设扫略而过,又再次启唇。
「浴巾放在哪?」
「左边柜子的第二个抽屉。」顾怀之不明白他为何而问,却还是照实回答。
然後她看见他与自己擦身,走到长柜前打开了左边浴柜的档板,拉开第二层抽屉拿了一条乾净的浴巾出来,将它摊开成对摺的厚度後整齐铺在浴柜上方,接着走回了自己身边,又一次将她拦腰抱起。
「你要做什麽……」
眼看自己被放上了铺好纯白浴巾的浴柜上,旁徨如白烟般冉冉而升,缭绕了整个心口,其中似搅和着几丝莫名的兴奋和期待。
「虽然今天不能做到最後,但我说过,我会满足你的。」
男人凝着她,口吻是一本正经的冷淡,瞅着她的眸眼尾却微微上扬,那微弯的弧度如魔鬼的煽惑,挑得她心尖一痒,感觉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浪潮自下腹深处翻涌而上。
她知道,这股浪潮,名为情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