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半，顾怀之正准备离开研究室时，接到了顾信之的来电。
电话才刚接通，他劈头就说自己人现在在警局里陪着姚子倩做笔录，说是她一个小时前返家时发现租屋处遭闯空门，但窃贼没有偷走屋内任何值钱的物品或现金，反倒是带走了她晾在阳台的贴身衣物。
警方表示近日已经有三名同一社区里的女性住户都前来报案，认定窃贼应该是十分熟悉当地地形及监视录影死角的惯犯。
一直到做完笔录，姚子倩仍然心有余悸，即使表面上强装镇定，眼神里依旧隐约闪烁着惊魂未定的旁徨，顾信之见她这样，一时半刻也放心不下，便决定今日要在她家里待上一晚，明天陪她去上班之後再回来。
「如果姚小姐需要任何帮忙，随时和我说。」听完事情大略的经过，顾怀之轻道，又简单叮咛了几句要弟弟好好照顾对方，这才将电话收线。
将需要带回家的资料收入皮包，她步出研究室，把门落锁，走至电梯口等待电梯上楼，也趁着空档点开了社群软体，快速浏览过朋友们的近况。
第一则动态是大学班代今晚求婚成功的贴文，准新娘是与他从大学时期交往至今的同桌，两人当年在系上就是人人称羡的一对，成绩都好，也双双代表学校参与国际辩论赛，毕业後又一同出国攻读硕士学位，学成归国後各自进入了国内前三大事务所，如今也都当上了资深律师。
顾怀之与其他看见贴文的朋友们一样留下简短的祝福後，又将页面继续往下滑。
滑过几篇新闻及广告之後，她又点了几个朋友分享日常的贴文赞，接着就看见了顾信之下午在她研究室里吃下午茶时上传的贴文，她原先是想在草草留个言就滑过去，却在点开留言栏时看见了那篇贴文的按赞名单中出现了令人极度意外的名字。
ChouHuan？
周奂？
不可能，周奂不玩社群软体的。
电梯到达。
顾怀之微蹙着眉走入车厢，按下B2键与关门键，同时将画面点入了那名叫ChouHuan的人的个人页面，个人资讯的部分是一片空白，也没有任何照片，唯一有内容的栏位就是好友，名单里也只有顾信之一个人。
脑中忽而闪过下午顾信之来找她时问的那些问题，照他的性子，会跑去找周奂也不是什麽太意外的事情，但是以周奂那连她稍微滑个动态都会以各种物理手段强制离线的个性，怎麽可能因为顾信之几句话就创了帐号，甚至还让他加了好友？
电梯到达地下停车场，顾怀之找到了自己的房车，驶出校园时仍是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带着满腔的疑惑将车开到了周奂家附近，停好车後就往Thanato走去。
她推门而入，店内冷冷清清，只有三三两两的客人零散四坐，而那个平时若是没接到点单就会开始擦拭酒杯或是整理酒柜的男人竟然斜倚在酒柜前的平台前低头滑着手机。
更诡异的是，他居然在笑？
即便弧度不大，浅淡的几乎看不见，但她就是看出来了。
毕竟这男人的扑克脸她几乎天天看，平时想要得到他一抹上扬不到十度的勾唇，不晓得要花上多少心力，结果现在，他竟然一边滑着手机一边笑吗？
看见这堪比世界奇景的画面，顾怀之差点怀疑自己幻觉了。
她走到过往习惯的座位，拉开椅子落坐，然後那个不晓得从什麽时候开始转性当低头族的男人完全没察觉她的到来，一双眼睛黏在萤幕上，完全是舍不得移开的模样。
不过几个小时不见，老天爷倒是替她换了个男朋友？
顾怀之半是幽怨地皱着脸，语降半调地喊：「周奂。」
认出了她的声音，周奂立刻按掉萤幕，抬眸时，连眼角都含着极浅的笑意。
「怎麽来了？」他走上前，伸手轻抚了抚她略带疲惫的脸庞，怜惜娑摩。
「今天晚上顾信之是不是来找你了？」她没有回答他，反倒抛出了问题，瞅着他的眼神已有半分肯定。
「嗯。」他照实回应。
「他找你说了什麽？」
「问了我几个问题就走了。」
「那这个帐号是你的吗？」顾怀之拿出手机，将停留在ChouHuan个人主页上的画面转向他，核实似地问，眼里已有些愠火。
周奂低瞥了屏幕一眼，再次应声：「嗯。」
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顾怀之心下一闷，旋即掐掉萤幕，别过头不看他。
什麽嘛⋯⋯
平时不让她玩，结果顾信之才来和他说上几句话就申请了帐号，还让他加了好友⋯⋯
从她抿唇鼓颊的表情辨别出她生气的讯息，周奂不解地皱了下眼，大掌又一次抚上她的黑发，低声轻问：「顾怀之，我惹你了生气了？」
顾怀之没有理他，继续生闷气。
「怀之。」他轻唤了声，抚着她的手微微使劲，将她别开的脸转了回来。「告诉我，我做错什麽了？」
顾怀之瘪着唇瞪着他，沉了口气後才闷声嗫嚅：「你不是不喜欢玩这些东西吗？为什麽突然办了帐号？」而且，第一个好友还不是她？
「你不喜欢，我把帐号删了。」男人完全没听出她生气的原由，思路依旧直线行径，拿起手机就准备要删除帐号。
「我不是不喜欢。」顾怀之连忙将捉住他，半是无奈半是幽怨地睨了他一眼，不大甘愿地咕哝：「我只是看到你第一个好友是其他人，所以有点不开心而已⋯⋯」
因为他的第一个好友是其他人，所以不开心？
「那我删他好友。」
「⋯⋯」差点又忘了这男人就一颗冰砖打成的脑袋，她还期待什麽？
耳际又传来她的叹息，周奂蹙眉，顿时又没头绪了。
删好友还不行？那是要他重新创个帐号？还是怎麽着？
想了十秒还是没有答案，他直接投降：「怀之，你希望我怎麽做？」
见他问得认真，眉目间全是困然，顾怀之无奈莞尔，放弃了这个议题的争执，转而伸手轻勾了勾他修长的指头，「周奂，你为什麽突然愿意玩脸书了？」
刚才看他滑得那麽专心，连她来了都没发觉，应该是在看动态或是文章，但他就顾信之一个好友，而顾信之一个长年关在医院里的大男人，贴文能有什麽好看？
闻言，刚摸索完如何使用脸书的男人立刻将自己的手机交到她手里，「你弟弟给我看了这个。」
顾怀之接过他的手机，不看还好，一看差点没吐血出来。
这男人刚才专注看着的，就是学生给她创的粉丝专页发的贴文吗？再看看目前停留在页面上的发文时间，已经是将近三年前她刚回国进C大教书的日期，大概再滑个几篇就到底了。
她简直傻眼到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
「你就为了看这个，特地办了帐号？」她皱眉看他，眸里写着斗大的不可置信。
「嗯。」男人诚实以应，面色淡然，半点也不觉得有什麽问题。
「⋯⋯」
好，行，算她败给他了。
顾怀之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扯开唇角，随口问了一句：「你该不会也按赞了吧？」
「嗯。」
顾怀之：「⋯⋯」
她头好痛。
顾信之那个王八蛋，自己无聊就算了，这回还拉了周奂一起是吧？
看她回去怎麽修理他。
被这从未料想到的状况弄得哭笑不得，顾怀之揉了揉额角，重叹了口气，把手机还给了他。
周奂依旧没弄清楚状况，继续追问：「顾怀之，你不开心吗？」
她这样又苦笑又叹气又摇头的，到底是什麽意思？
「没有不开心⋯⋯」
她抬起头，看进他眸心的瞬间忽然意识到，他这样的行为其实正意味着他想要更了解她，而为了更了解她，他愿意尝试使用原先不曾想过要接触的社群软体。
仔细想来，这其实是一件挺值得感动的事情。
一时，心下澄暖荡漾，她不禁笑了，「就是觉得，你很可爱。」
「⋯⋯」
可爱？
男人被这不曾预想过的答案弄得一阵茫然，完全思考不出这个回答与他刚才的问句之间关联性究竟为何，逻辑渐渐陷入了难解的回圈，起先还压在眼底的困惑逐而渲染了整片眼眸。
见他被自己的话弄得混乱，顾怀之莞尔失笑，被他认真思考的模样逗乐了。
这男人总是这样，即使惹她生气，没几秒就又让她开心了。
尽管始终没弄清她今晚的脾气和转折是怎麽一回事，但见她露出笑容，周奂释怀地在心底喟叹了声，再次伸手抚了抚她的颊，沉冷的嗓音揉进了几许不易察觉的柔软。
「吃过了吗？」
顾怀之摇摇头。
「等我一下。」
五分钟後，男人从门後回来，手里多了份墨西哥卷饼和热奶茶。
「吃吧，晚点送你回家。」
获得晚餐的女人甜甜一笑，勾了勾手指要他靠过来些，然後在他弯下身後给了一枚亲吻作为感谢。
而那个思念了她一整晚的男人好整以暇地将双手撑在吧台上，食髓知味地又多吻了她几次，嚐足了甜头後才放开她，让她能好好吃顿晚饭。
本店禁带外食？
这规定顾怀之不适用，何况食物是他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