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奂知道顾怀之隔天早上九点有课,为了早点送她回去,他招待了店内剩下的三名客人各一杯特制调酒,作为提早打烊的赔罪,然後驾车载她返回市区的住处。
陪着她上楼後,小姑娘连手上的皮包都没放下,就又依依不舍地抱着他开始撒娇。
「周奂,你今天留下来好不好?」顾怀之边说边攀住他,整个人几乎挂在他身上。
即使怀里抱了一个女人,周奂依旧步伐平稳,他走进客厅,将人放在了沙发上,才刚落坐,她就又缠了上来,嘴里依旧重复着那句问话。
「周奂,留下来好不好?」说话的同时,顾怀之手也没闲着,已经开始解他的衬衫。
她喝醉了。
不是因为那杯连同卷饼一起买来的热奶茶,而是在他为了打发客人而调制了新研发的调酒时,她也嘴馋地向他要了一杯来喝,然後喝完之後就成了这副德行。
「你明天早上九点要上课。」周奂面不改色地捉住她的双手,淡然回应,即使领扣已经被挑开,语调依旧不起不伏,半点也不受影响。
「现在还早嘛⋯⋯」醉然的女人不以为然地轻哼,挣扎着想要抽手却是徒劳,白净的脸上立刻堆起了不满的皱摺,板起脸对他令道:「周奂,放开我。」
「你生理期来了。」
「⋯⋯」她生理期来了?这句话是什麽意思?
顾怀之怔着眨了眨眼,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啊,她生理期来了,所以即使让周奂留下来,他也不能陪她滚床。
讨人厌的生理期!
喝醉的女人气闷地哼了声,悻然垂头,气呼呼地鼓着颊,模样特别哀怨。
见她这次醉後开启了生闷气的模式,周奂无奈勾唇,伸手将情绪低丧的女人搂入怀中,垂首轻吻了吻她的发,尔後薄唇低覆於耳畔,低哑而语。
「乖,之後再补偿你。」
补偿⋯⋯
放在法律领域如此正经的用词,为什麽从他口中说出来总是特别暧昧呢?
顾怀之惑然地眨了眨眼,唇角却扬起了笑容。
他说之後会补偿她呢。
讨到糖吃的女人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又朝他怀里偎近了些,找了个舒服的角度後就闭上眼,如孩子般嘤咛着轻蹭了几下,开始培养睡意。
许久没听见她的动静,周奂垂眸探瞧,见她呼息匀缓,立刻意识到她已经有了困意,於是伸手轻拍了拍她。
「顾怀之,我抱你到房里睡,好吗?」
「嗯⋯⋯」
得到回应,他缓慢起身,将怀里的女人抱入房内。
周奂弯身把小姑娘放上了床,费了一些时间才替她盖好了棉被,起身之际,温软的小手捉住了他左手的小指。
「周奂⋯⋯」她嗫嚅低喃,声音模糊。
「嗯。」男人应声,侧身在床沿落坐,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
「周奂⋯⋯」
「嗯。」
睡着的女人反覆轻唤,男人不厌其烦地回应,直至她沉入深眠而松手,才悄然离开。
⋯⋯
隔日清晨,不到六点的时间,顾怀之就被宿醉引起的轻微头疼给痛醒,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还是昨天的丝质衬衫及墨色宽裤,身上还残有几许难闻的酒味,便忍着头疼走进浴室沐浴。
梳洗过後,她以毛巾包裹着湿漉漉的长发,趁着时间还早,就先进书房用笔电收了信看了几篇新闻,半个小时後又回到浴室里,才正解开头上的毛巾,门铃就响起。
这个时间点会来找她的没有别人。
看见话机萤幕上的清冷面孔,顾怀之笑着开了门,在他进门後又抱了他满怀。
「周奂,早安。」
「嗯。」
周奂让她抱着,空着的左手轻搂着她纤瘦的腰际,避免因为他脱鞋的动作而让她踉跄,换上拖鞋後才低说了声:「吃早餐吧。」
「我先去吹头发,你等我一下。」
顾怀之松开手,才要转身,就被他拉住了手。
她回过头,还来不及开口问,就见他朝自己扬了扬下颔,「去坐好。」
听见这句话,顾怀之知道他想替自己吹头发,红唇扬起了笑,朝他点了点头,接过他拎在手里的早餐,听话地走到客厅的沙发坐了下来。
来了她家几次之後,周奂对这个空间已是熟稔,什麽东西放在哪里似乎记得比她还清楚。有一回她找不见电池而下楼去便利商店买来应急,被他知道之後他就让她以後找不到东西时传讯息问他,後来每一次的求救他也都给出了正确的指引。
看他熟门熟路地穿梭在自家,她心下是一片暖煦的感动漫漶。
即使交往的这几个月来他大多时候都是漠然无语,却总是不声不响地就记下了有关她的一切,无论是她喜欢喝的咖啡、爱吃的餐点、习惯去的餐厅、惯用的品牌、锺情的颜色,或是这麽多年来一看再看却从不会腻的影集,即使在此之前他对这所有的一切都一无所知,却总在看过一遍之後就牢记於心。
他明明从未体会过被人呵护的感觉,明明自幼生长在冰冷幽晦的暗渊之中,却不言不语地给了她倾尽所有的疼爱和温暖,让她在他面前的时候能够像个孩子一样,偶尔耍耍任性、偶尔闹闹脾气,体会被人毫无底线地宠溺着是怎麽样幸福的感受。
周奂是她此生见过,最温柔的人了。
顾怀之坐在沙发上,耳边是吹风机隆隆的声响,修长嶙峋的五指在她发梢间穿梭,透过电视柜上那台未开启画面的六十寸液晶萤幕,她能够清楚地看见身後的男人是用着多麽专注的神情在替她吹头发。
这其实不是他第一次在她家的客厅里替她吹头发了。
她并不是个坚持每天晚上一定要洗过澡之後才能上床的人,有些时候她会像昨晚那样,也许因为忙碌过头,也许因为喝了些酒而醺醉,一沾上床就沉沉睡去,直到隔天醒来之後才去沐浴,而若是碰上周奂早上没课的那几日,他多半会提前替她买好早餐送来家里,被他恰好碰上清晨沐浴的那次之後,他总会像现在这样接手吹头发的工作,好让她能够利用这段空暇吃早餐。
她发现,周奂很喜欢替她吹头发。
明明是一个恋爱学分不及格、半点情调都不懂的大冰山,可偏偏做起这样一件看似简单实则需要注意许多细节的事情时,他的动作却是意外地温柔还细腻,彷佛早已在过去反覆做了千百次似的,从吹发到梳整再到绑发,每一个步骤都是熟稔,从没有一次在替她梳理打结的发尾时扯痛她过。
她其实也曾想过,也许他说她是他的初恋这件事是假的,也许他曾经也替某个女孩做过如此亲昵的事情,可这个猜测在听见他的故事之後就立刻被推翻了。
周奂过去生存的时光里,无论是十七岁之前,还是十七岁之後,都有着没人能诉说也无人能理解的伤痛。
他对人性抱存怀疑,对情感有着扭曲的理解,在无数个被战兢惶恐与猜忌怀疑反覆吞噬淹没中挣扎的日子里,他除了努力生存之外,别无其他。
正因如此,所以她知道,周奂之所以会如此擅长这件小事的原因,必然与爱情无关。
真正的答案,也许有更多的可能是与他母亲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