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隔天也没有来店里上班，他终於感到不安，试着拨她家里的电话，但依旧没有人接。
他想，今天放学再去她家一次好了。
但当他再度站在她家门前空等了两个小时後，隔壁的邻居阿姨看不下去了，她探出头来对他说：「别等了，她们家这几天都没人在。」
他回过神，像是抓到了浮木般，问：「阿姨，你知道她们去哪了吗？」
「我哪知道。」阿姨翻了个白眼就要关门。
他实在没办法了，伸手挡住阿姨家的门：「阿姨，你有听到她们说要去哪，或是看到她们往哪个方向去吗？」
「欸你这孩子怎麽这样，放手啊。」阿姨拉不动门，便回头寻了鞋子要打他。
「阿姨，拜托，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他手上挨了几下不轻不重的打。
阿姨被他的执拗给打败，最後只能道：「······我真不知道她们去了哪，不然你告诉我你有什麽事，要是她们回来，我再帮你说。」
「······如果她回来了，你能帮我跟她说，顾朝阳在找她，有很重要的事要跟她说。」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快走吧。」
他又叮嘱了阿姨好几遍，还把店里的电话给了阿姨，求她如果见到她们有人回来，务必马上打这支电话。
可等了两天，还是没有消息，他心口的焦虑感一点一点累积，然後他听见朋友在讨论她休学的事情。
於是他去了办公室，找她的导师。
「你问宋晓萱？你谁啊？」她的导师很不耐烦：「快回你的班级上课，再让我看到有人问一次宋晓萱，我就记警告了啊。」
「老师，我真的是她朋友，我联络不上她，能不能······」
「不能！快出去！」
他别无他法，翘了好几堂课後，终於找到一个办公室没人的上课时间，他焦急地翻了学生名册，找到她的名字和休学申请书，上头寥寥几笔没写原因，而她的联络栏上，只留了家中电话。
一切又回到原点，他失魂落魄地回店里，那天晚上特别忙，他只抽空打了两次她家的电话，之後便帮着结帐到半夜。
「啊，我想起来了。」叔叔喝酒喝到一半，看见他才突然道：「下午有人打电话来找你呢。」
他顿时定在原地，僵硬着转过头：「谁？什麽时候？」
「就你回来前没多久啊，说什麽，隔壁回来了之类的，听不懂，一忙起来我就忘了。」叔叔随意摆了摆手。
他一句话也没说，立刻往外跑去，从来只觉得短的那条街道，竟变得很漫长。
到了公寓楼下，他下意识往上看一眼，那盏属於她家的灯没有亮，他心底的慌恐瞬间蔓延，三步并两步地上了楼梯，敲响她家的门。
一下、两下······他闷头敲着，心里还有些或许她只是睡了的侥幸。
直到隔壁房开门，阿姨受不了般走出来骂：「吵死了，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他侧过头，用沙哑的声音：「阿姨，对不起，请问，她回来了吗？」
「是你啊。」阿姨双手插着腰，没好气地道：「她下午回来一趟，拿了点东西又走了。」
「她走了？」他握紧的拳头不自觉用力着。
「你放心啦，我跟她说你在找她了。」阿姨挥挥手就要回去。
「阿姨，等等，她有说什麽吗？」他往前走了几步。
「她说她知道了。」阿姨丢下这句话，碰地关上门：「你还是等她找你吧。」
关门声回荡在走廊，显得她家更加寂静，他呆立了一会儿，才离开公寓，一个人慢慢走回店里，然後在店门口停下，心想，既然她知道了，她会来店里找他的。
於是他固执地站在那里等她很久，久到夜深人静，久到天边微亮，久到他忽然明白过来。
她再也不会来了。
＊
电梯在二十三楼停下，两人一同走出门，宋晓萱往电梯间的窗口一比，指着不远处的楼层：「你看，毅然前辈家是那栋。」
「这里感觉还不错。」顾朝阳从窗外往下看了看：「挺安全的。」
「对啊，安全性跟隐私性都还不错，杨薇琳那个讨厌鬼之前也住这。」宋晓萱随口道。
「琳琳吗？」
「······不准叫她琳琳，你是存心来气我的吧？」
宋晓萱白了他一眼，便自顾往前走到家门前，顾朝阳有点懊恼地迅速跟上：「我没有，我不那样叫她了，你别生气。」
宋晓萱懒得理他，『哔』一声用指纹开了锁，进门後脱了鞋，再从柜子里拿出一双客用拖鞋让顾朝阳换上，然後自己先进去开灯。
「momo！」远远地传来她在唤猫的声音。
玄关处摆了一捧很美的乾燥花，上头有张卡片写着：『贺小仙女杀青！预祝电影大卖！小仙女我们永远爱你！後援会敬赠』，顾朝阳看着上头的字，无声笑了笑，才把鞋子换起来，走进客厅。
客厅里的装潢偏暖色系，阳台落地窗能看见T市的夜景，欧式风格的房里几处点缀着一些朴实小物，莫名让人觉得温馨，他绕过沙发走到书柜前，看着摆在上头的几张相框。
第一张是她和她妈妈的合照，两人应该是在公园之类的地方，她脸上还有些许青涩。
第二张是颁奖典礼的照片，她穿着白色礼服，拿着最佳新人奖的奖盃，对着镜头灿笑。
第三张，他一眼便看出是圣家堂教堂，她伸手轻拨额角的发丝，露出手上名贵的腕表，是她代言的手表，这张应该是拍摄时拍的。
之前她刚拿下代言时还引起不小的骚动，因为当时这个品牌刚要进军亚洲，所有媒体都在推测是谁会拿下代言，没想到最後是她，这品牌那时也风靡了好一会儿，直到近几年，智慧表及另一款更大牌的机械表兴起，这品牌才没有那麽随处可见。
「有陌生人来momo都不太出来的，我等等再把牠抱出来，你要吃点东西吗？我想煮面。」宋晓萱从房间里走出来，一见他在看照片，便也走过去：「看什麽呢？」
「这在巴赛隆纳？拍广告？」顾朝阳指尖掠过，轻轻落在她照片的脸颊边。
「对啊，圣家堂，很美吧。」宋晓萱跟着看几眼，然後又问：「你到底要不要吃？不吃我就煮自己的了。」
两人在叔叔的酒吧都只吃下酒菜，没吃任何主食，她想他应该也饿了。
「要。」顾朝阳立刻回答。
宋晓萱点点头，转身往厨房的方向走，顾朝阳慢了一步，跟在她身後，看着她一面走，一面把头发高高紮起，拿过挂在旁边的围裙穿上。
「说到巴赛隆纳，你是不是有一首歌也在那里拍MV啊？」宋晓萱拿了锅子盛水，又从柜子里拿出三綑面条。
他把手轻轻靠在中岛上，看她在厨房里忙碌，胸口微暖，轻轻道：「嗯，也是圣家堂。」
「我下礼拜也要去西班牙，不过是在马德里。」宋晓萱翻了冰箱，结果里面只剩半颗白菜跟番茄，一点肉食都没有了，她只好又拿两颗鸡蛋出来，免得这面过於寒酸。
「什麽行程？」
「帮我师弟拍个MV，瑞宇你知道吗？Rain？」
「我知道，他的歌不错。」顾朝阳顿了顿，开口：「去几天？」
「七天。」宋晓萱把面跟白菜分开下了，然後拿出平底锅准备煎蛋。
「······好久。」顾朝阳低声道：「要是我想你了怎麽办？」
闻言，宋晓萱差点把蛋摔了，她试着忽视热起来的脸，转身去瞪他，可又被他那双澄澈的褐色眼眸给看得败下阵，只好转回去打蛋，小小念一句：「······煽情。」
「喵！」後头突然传来猫叫声，彷佛在附和宋晓萱的话，两人同时转头。
一只咖啡色的虎斑胖猫就蹲在沙发旁的猫跳台上，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嗯？是momo吗？」顾朝阳有点傻气地指了跳台上的猫。
宋晓萱顿时乐了：「不然还会是哪只猫？」
「不是，牠比照片上看起来还要胖······」
「喵！」momo凶巴巴地打断顾朝阳的话。
「呃，不是，我不是说你胖······我是说你壮。」顾朝阳马上改口。
「喵喵！」momo好像更生气了。
宋晓萱快被这一人一猫的反应笑死，她忍着笑，把蛋给煎了，然後拨两綑面进顾朝阳那碗，调味後再把番茄白菜跟蛋摆上去，端着两个碗摆到中岛上，顾朝阳还在跟momo对话。
「胖没有不好啊，胖才可爱，胖就代表你的主人很疼你，怕你饿了。」
「喵！」
宋晓萱拿着筷子过来，替顾朝阳摆好碗筷才叫他：「别管牠了，过来吃吧。」
「momo好像不喜欢我······」顾朝阳乖乖回到中岛前，在高脚椅上坐下。
「谁叫你说牠胖。」宋晓萱幸灾乐祸地道。
顾朝阳无言以对，端起面前冒着热气的面，低头吹了吹，放入嘴里，淡淡的香味散在口中。
宋晓萱吃了几口後，才想起来问：「好吃吧？敢配水吃我就翻脸了啊。」
没想到她会这麽说，他愣愣地抬头看了她好一会儿，胸口的那股悸动骤然加深，他忍住想过去抱她的冲动，捏紧了筷子道：「嗯，好吃。」
是他这几年来，吃过最好吃的。
「那多吃一点，你太瘦了。」宋晓萱没察觉他的情绪，放下筷子，去厨房倒了两杯水过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把面吃了个精空，momo则自己跑到跳台上玩耍，吃完後，顾朝阳很自觉地拿着碗筷去洗，宋晓萱假意客气了一下，便开始指挥他锅子跟平底锅要怎样刷。
「你在家也洗碗啊？」宋晓萱靠在吧台旁喝水。
「嗯。」顾朝阳低头洗得认真。
「那个，你没跟家人住？」宋晓萱试探性地问着。
顾朝阳停了一下，接着伸手转开水龙头，声音平静地道：「没有，爸妈离婚了，爸爸跟弟弟在美国，我妈过世了。」
冲在碗盘上的水声很清澈，盖过了宋晓萱一时的沉默，她在原地站了站，然後假装不经意地站到他身侧，在他转头过来看她时，她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肩膀：「唔，我有肩膀。」
她那副想装不在意，却又好似在说，我的肩膀让你靠的模样，让他一瞬间没忍住那想了一整晚的冲动，伸手揽过她纤细的腰，另一手从她的後背环过，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她今天没喷香水，发梢上是蜜香般的洗发乳香，混杂着她身上已经很淡的酒味，连带着令他亦有些醉了。
「顾朝阳！我是说让你靠！谁说让你抱了！你、你手上有泡泡啊！」她在他怀里闷声道。
他却依旧没有松手，而她的手在轻轻掐了他的腰一把後，缓缓放上他的背，然後很轻很轻地抚着他。
「学姊。」他小声开口，道：「我想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