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手拉手经过田野，漫步回家的画面美好如梦，也得以让人甘之如饴。
到了家门徒然放手，他们达成共识，等到稳定下来再告知交往之事。
午饭结束後，徐若天决定早些回台北，以免晚上车流挤得水泄不通，妈妈让他稍待片刻，从厨房提了大袋小袋的蔬果给他们带回去。
吕善之从她手中接过几袋，满满为人母的亲情爱意，即便沉也令人动容。
「回去记得吃饭，生活作息要正常，好好照顾自己，别给善之成之他们添麻烦了。」徐妈妈抬手替他整齐衣领，不忘叮咛。
徐若天哑然失笑，自己究竟是多麽无法让人放心，竟老是被嘱咐照顾自己一事。
他乖顺应好，目光落到後方坐在藤椅上的奶奶，唤她一声：「奶奶，我们要回去了，你要保重身体。」
奶奶点头表示听见了，「若天，别忘记你答应我，下次要带善之回来啊。」
「好。」
「妈想要善之再来陪陪你聊天？」徐妈妈一脸新奇。
「是啊，若天答应我，下次带善之回来就是以不同身分了。」
「喔？」徐妈妈眼神意味深长，「你小子不错嘛，我很期待喔。」
「……」他登时愣怔，悄悄瞥了眼邻人的脸色。
她眯起眼，细声问：「你答应奶奶这种事？」
他没有正面回应，显然有些慌张，「我们先回去了，之後再电话联系。」
丢下一句话，拎起袋子落荒而逃，徒留吕善之慌忙向二人告别，随後追赶。
回程路上，吕善之还是抵不住睡意，如同去程一样，倚着椅背沉沉入睡，其中不同的是，她心里不再有疙瘩。
徐若天给她披上薄外套，感受他在身旁，心意相通的言语还回荡在耳畔，令她无比安心。
於是她始料未及，风还未平，浪还未静。
回到台北，为了不让周遭察觉，他们一如既往生活，相处模式也没有太大改变。
只要出门都会找上吕成之，尽量不要让他产生反感，循序渐进。
三人如往常有说有笑，偶尔一起到大卖场采买生活用品，假日一同在家赖着，和以往没有什麽差别。
吕善之坚持要自己亲口告诉哥哥，只是担心他反对，始终找不到好时机开口。
周五，她留校自习，徐若天特地传讯息给她，他说自己和成之都下班回家了，提醒她不要太晚回去。
她回个贴图，将手机收进口袋，决定在今日向哥哥坦白，边读书边思忖如何开口。
自从吕善之搬进来以後，吕成之和徐若天难得独处，他怀念最初谁也不肯开伙，最後达成协议一起买外食回家吃，提议今日回归原始。
徐若天毫不犹豫说走就走，两人便久违地穿着一身家居出门。
一路上谈天说地，吕成之表现平常，徐若天却隐约感觉哪里不对劲，他想恐怕是错觉，不再多想。
回到家，两人不知不觉谈论到年幼时期，吕成之也无忌地畅谈自己和妹妹的过往。
「我虽然爱玩，父母要求的都还是会尽力做到，可能也是因为这样比较得人疼，我妹就不一样了，从小就沉默寡言，不是天才也不讨人喜欢。」
他认同这一说，第一次见到她的确有这般想法，在深入了解吕善之前，恐怕很少有人能对她有好感。
她也并非吕成之这样天生聪颖，总是要靠後天的努力才能拼得成绩，这令他想起之前三人一起去吃冰，她说过羡慕哥哥的开朗。
他动作轻柔打开袋子，神情若有所思，「你知道我为什麽会这麽疼善之吗？」
徐若天不明所以，静默听下文。
「我觉得就是因为有我在，让大人有得比较，才会让她受这麽多不平等待遇。」他垂眸，纤长睫毛似有似无地掩住他的千头万绪。
徐若天很想说，那并非他所愿，没有必要担下这个责任。
但他知道，吕成之心甘情愿。
「被惩罚时，她是咬着牙任人乱打也不喊一声痛，我以为她是很倔的孩子，但在爸爸离家那些日子，她时常哭着入睡，我才知道她其实很容易没有安全感。」他抬眸，目光深不可测，「就是在那时候我下定决心，我来当她的爸爸，不会再让她受委屈。」
徐若天望不进他的眼底，那是一汪幽深不见底的深潭，危险神秘且不怀好意。
他确信，今日感受到的异常并不是错觉。
「吕成之。」他忽地一唤，语调沉重，蓦然正色，「你想说什麽，有话直说。」
显然，他因自己话中有话感到不悦，以两人的交情从来都是有话直说，如今拖泥带水何尝不是冲着破坏友谊而来。
吕成之也不打算再遮遮掩掩，他放下手中的免洗餐具，决定直言不讳，将所有怀疑猜忌开窗见天日。
「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他的眸光冷冽，一扫而过处几乎结霜，平时嘻皮笑脸的人正色严辞总是令人不寒而栗。
面对他的气势逼人，徐若天告诉自己，他对她的感情毫无虚假，无需难以启齿。
「是。」
意外他毫不犹豫承认，神色一如往常平静，吕成之内心的火苗悄悄点燃，他藏在桌後方的拳头无意识地攥紧。
「你回老家，还拐我妹一起去？」他怒目圆睁，一字字咬牙切齿。
「没有谁拐谁，我们都是商量好的。」
「你们可是差了十一岁耶……」他不敢置信地加重语气。
又是这个问题，徐若天自己也清楚，在下定决心交往前，彼此都为了年龄差距而顾忌良久，好不容易当事人能接受了，旁人却仍无法谅解。
想到两人未来的路崎岖不平，让人心力交瘁。
「和学生有师生以外的关系怎麽可能被容许，你希望我妹以後都让人指指点点吗？还是你就这麽自私根本无所谓？」
「……」
见他默不作声，似是放弃与他沟通，吕成之失去理智冲上前揪住他的领子。
「说话啊！」他勃然变色，攥紧的指甲已陷进肉里，还不肯罢休，「你明明知道自己放不下胡谨沂，为什麽还要给我妹希望！」
吕成之一声怒吼震碎他的心，从他口中听见再残忍不过的事实，无比难受。
胡谨沂确实还活在他心中，他担忧会因此伤害善之，也不希望抹去胡谨沂的存在，在两难之下，吕善之的坚毅给了他勇气。
「我一无所有，拿什麽给她？」他语气平和沉稳，一字字道出自己深思熟虑後的决心，「我们本就没有希望，才约定要一起从零开始。」
「你们不会有未来……」
他眼神坚定，屹立不摇，「她说可以，我就相信可以。」
「你这家伙……！」吕成之力道加重，差点就要失去理智挥拳。
「你们在做什麽！」玄关倏地传出一道厉声，喝止他们。
吕成之停下动作，随着声源望向玄关。
吕善之碰巧回来，撞见哥哥揪着徐若天的衣领，一副怒不可遏，立刻冲上前去，「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
吕成之因为妹妹的劝阻稍稍冷静，他松开手，眼中的火势仍未熄灭。
见他们浑身逼人气势，吕善之知道这并非小事，两人鲜少吵架，八九不离十是交往的事被哥哥发现了，才可能闹得腥风血雨。
从未见过哥哥大发雷霆，她不由得生惧，没有胆主动靠近。
「让你们住在一起是我不对，我考虑的太浅了。」吕成之面如铁色，语气沉厉，「你去收拾行李，我明天就带你搬出去。」
吕善之心头一慌，急忙反驳，「我不是故意瞒你，只是找不到时机好好向你说明，你别因为这样就反对好吗？」
「我不会为这种小事反对，师生恋、年龄差距大也就算了，正因为对象是徐若天，我就不可能接受。」
她有苦难言，偷偷瞅了徐若天，他摇头示意不要反抗。她自己也清楚，眼下情况不宜抗拒，毕竟男女同居，难免让人怀恶意眼光，即使百般不愿也得顺从。
他们之间还要越过很多坎，外人怎麽想她不在意，家人的不谅解最令她灰心。
心一半冷，一半又在爱的安抚下得到力量。
「我知道了……我会回家去，你别和老师不愉快了。」她态度软下，不希望因为自己而破坏了他们长久的友情。
吕成之见她没有抵抗，也不愿再针锋相对，他沉住气，头也不回迳自往房里去。
见她垂头丧气，徐若天走到她身旁轻拍安抚，告诉她他会再和吕成之谈谈，尽力得到他的认同，她无可奈何只好点头。
重重难关使人心力交瘁，但这份心意相通得来不易，她怎麽也不想放弃。
这还只是开始，未来的路多陡峭严峻都能意料得到，还得两人齐力协心才能度过。
要得到世界的谅解，何尝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