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云尘寰醒来,脑子还沉甸甸的,身子则活像被人狠狠揍过一顿,酸疼难当。他骂骂咧咧爬坐起来,顺道观察了四周──他仍在玄武石洞里,老天,他可不想一辈子都缩在这个天然的乌龟壳里当乌龟小孙子。
他下意识想喊某个名字,话到喉间却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好改口,「蒙大哥──?」一片静谧,没人回应。
云尘寰面露疑惑,捶了捶自己软麻的双腿,然後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忽然间尾椎处传来一股刺痛,他下意识伸手摸过去,隔着衣物和一层薄薄的皮囊,他可以感觉到有个异物在底下蠕动,像是发痒在心口,任凭怎麽挠都挠不到痒处。
他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再稍稍运个气,已比刚重生醒来时顺畅许多,他缓缓回眸,便看见了毛色雪亮的尾巴,但尾端处仍有黑毛夹杂,证明他血统不纯。云尘寰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似乎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尾巴真长了回来。可想了想,才长回来一尾便去了半条命,这买卖真不太划算。
他收回狐尾,身子也快活了许多,神色便开心了起来。他心想还是得出去绕绕找人,刚打定主意,便碰上了前来寻他的蒙津。
「啊,小寰,你醒啦!」蒙津大力拍上他的肩膀,惹得云尘寰咳了一声,见状,蒙津才不好意思地收回手,「抱歉,我粗枝大叶的……忘了你还有伤。」
云尘寰挥了挥手,「没事,蒙大哥。」
蒙津忽然想起来某件事,从袖里拿出一个作工精致,像是姑娘家装胭脂的小盒子,「里头有几滴龟膏,是青沅族长从自己身上收来,说看在故人的面子上,让你好生使用。」
云尘寰眨眨眼睛,乾脆地收了下来。不用钱又不用出力的,不收简直对不起良心。念头一转,他问:「沈──我是说,其他人呢?」
「喔,都在玄武洞外头,全等着你醒!青沅族长得看住他们,他猜想你差不多得醒了,让我进来寻你,叫你拿个主意。」
云尘寰有些怔了,他还能拿什麽主意?
两人边往外头走去,蒙津边解释他昏睡後发生的事情。神农山外头群聚诸多门派,玄武一族平常不管事,但不喜外人无端打扰,於是在青沅准许下便动用大界封山,五座大山全陷入一片沉雾弥漫,所以外头的人不敢再轻易入山。至於早已闯入山的人,没点本事都成了山中各类妖兽的腹中食,还活着的则是聚到了玄武洞外。
除了实力超群之外,也是青沅刻意将他们聚到了一起,打算一次处理。谁料其中竟有其他妖族,他们表明是为寻人而来,并非打算对玄武族不利。玄武一族也非噬血好杀之类,在厘清来意後,才知道这些人均为同一人入山。
自然只能等当事人自行现身说法了。
云尘寰不禁暗叹,幸好白诗集他们是遇上这群讲道理又珍惜生命的乌龟,要不然换上其他穷凶恶极的家伙,哪还有命这样玩?
走到一半,云尘寰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他伸手拉住蒙津的衣袖,一副不知该说不该说的纠结模样。
「小寰,你怎麽了?不会是伤又犯疼了吧?」
「我……我有一事,只能请蒙大哥帮帮忙了!」他朝蒙津露出一个带点恳求意味的可怜兮兮模样。不管云尘寰是在演戏还是真可怜,这表情重击都让蒙津极难开口说出一个不字,「蒙大哥,你对这儿熟,能不能先悄悄带我离开神农山?」
蒙津猛然瞠大眼睛,搞不明云尘寰忽然想开溜是什麽套路。
云尘寰再说:「蒙大哥,外头那些人各个想把我拴着算帐,都怪我交友不慎,眼下只好先溜再说──!」他说的是个理。好歹相识一场,他明白几人的性子,偏偏这些人又不可能变成一路人,只会逼他选择跟谁走,一时之间他哪选得出来?既然如此,先溜出去,让这些人彼此先拉开安全距离!
蒙津哪清楚云尘寰跟那些人是什麽关系,见他好似惹上麻烦,所以也不好强推云尘寰出去「送死」。
「好吧……我从水路带你出去。唉,来日得跟青沅族长赔不是了……」他面露懊恼,却仍照着云尘寰的吩咐乖乖照办。化为龙身,潜入水中,只待云尘寰跟上。
云尘寰撕下两块衣角,再咬破指尖写下几个字,便把东西缠上投好撞撞,驱它出去传个信。而後朝着它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一双眼中彷佛能穿过层层岩块看见什麽,最後轻轻一跃,跳入水中,失去踪影。
此时,玄武洞外,当今世上的几大高手难得并列一排,彼此却话不投机半句多。有人闭目养神,有人的眼睛闲不下来,毕竟此生有幸能瞻仰一下此神秘境地,才算不虚此行。
好半晌,有两个身影一前一後出了玄武洞。
正是青沅与沈律言。乍见後者,几双眼睛微微眯起,但碍於玄武地盘上,不好直接动手。
「几位在此久候了,我已让人去找姓云的小孩儿出来。」
这位不知年岁的当家主一发话,人人神色各有异,谁也猜不透其他人在想什麽。
花婴率先拱手,浅笑道:「花某能得见玄武族长,实乃此生有幸。」
青沅瞥了一眼,语色淡然,「许久没与他族来往,不知凤凰一族近况如何?」
花婴摇了摇头,「花某在外游历久了,对上族一事也不甚了解。」
青沅点点头,也不再多问,众人又陷入沉默。直到一颗银色的珠子从洞口大摇大摆晃出来碰到了沈律言的衣领,在他衣袖上下来回滚动。沈律言见到有东西缠在上头,解了下来,定睛一看,面色僵住,指尖也一松。
那断截的衣袖刚好飘啊飘,飘到了青鳞面前,被他一把抓住。他嗓门大,当着众人的面念出来:「有道是相见不如怀念,山高水长,咱们後会有期……」
没了,没下文了。
「我去你这只该死的小狐狸──!」饶是修养再好也肯定会忍不住,何况是青鳞这暴躁脾气,只想把人逮住,然後狠狠掐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