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毕业典礼的现场不至於太伤感、节目能更丰富一些，我校一直都会安排一些社团的表演穿插在其中。一些学长姐也会要求参与，让毕业典礼成为他们高中的最後一场表演。这对他们来说意义非凡。
而我们竞技啦啦队的学长姐们，却愿意把这最後一次的机会让给我们。问他们为什麽，他们笑说那是他们的毕业典礼，他们只想穿着毕业袍在台下看表演，想实实在在体会毕业生的感觉。
然而我知道他们没说出口的是，只要他们再次穿着啦啦队的服装站上舞台，他们或许就会沉浸在表演当中，没办法轻易脱离、放下竞技啦啦队的一切。
从他们在上个月才被教练逼迫退役的情况看来，就显而易见了。
但是，就算我们这些学妹都知道他们比谁都还渴望再次站在台上表演，然而我们却没有尝试说服他们改变主意。那是因为我们知道，他们要作出这个决定前，肯定陷入了日夜拉锯之中。
既然他们只想坐在台下看我们的表演，那我们就好好表演给他们看吧。
在毕业生致辞之後，我和队友在热烈的掌声下来到了台上。各就各位後，我一抬眸，双眼就对上了坐在台下兴奋得跳起的学长姐们。他们的笑容宛如冬日里的暖阳般温暖，就算此刻的我们身在离他们有段距离的台上，心里还是因此而觉得非常踏实。
从广播器流泻出高昂的音乐，我和队友们顶着笑脸，拿着金色彩球开始随着节奏舞动。台下穿着毕业袍的学长姐已经忍不住渐渐靠向舞台，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大，我转头的眼角余光也瞄到身旁的队友脸上都是发自内心的微笑。
来到了表演的中段，正好围成一圈的我们跑向舞台两侧，把彩球丢下，接着快速地回到了舞台中央。
身为底层人员的小婷等人只是看了我一眼，我两只脚各踩上已经做好手托动作的队友，不过半晌我就已经来到了上空。
「冼觉苡！」一阵欢呼声随着我的名字从台下响起。
我在空中笑着对台下招手，双眼自然而然就往学长姐们那里瞧。他们脸上都是欣慰的表情，双眼闪着的是骄傲的光芒，我心里顿时一阵感动。
我往後倒去，底层人员安稳地把我接住，然後放下，之前的小错误也没有发生。
最後一段音乐，我们摆好了姿势，紧接着，音乐在小婷在前台劈腿的动作下停止。
雷鸣般的掌声夹着欢呼声立即响起。
学长姐们目不转睛地望着我们。看见社长竖起拇指流下了眼泪，我们纷纷杵在原地，直到司仪的声音再次响起後，我们才回过神来。
刚走到後台，我们很有默契、不必多言就直接往礼堂走去。见到学长姐们，我们还来不及反应，学姐们就跑前来一把把我们给抱住。
我愣在原地，学姐们身上的温热像是传到了我的双眼般，眼泪倏地就夺眶而出。脑袋飘过了我去年刚进社团、遇到挫折时，学长姐们偶尔会留下来指导我的回忆。
「珊珊学姐，谢谢你之前的帮助。」我抱着社长，忍不住说。
珊珊社长离开了怀抱，对着我笑说：「好啦，知道了，接下来的社团就交给你们了。要继续加油喔。」她的眼眶上挂着泪水，但嘴边还是露出好看的笑容。
我突然不懂了。为什麽在我身边的人，似乎都在陆续地离开？
先是班导张老师离开了学校，现在则是曾经跟我们一起日夜训练的学长姐们。
是不是人渐渐长大後，就要面对这样的分离？
难道就没有人，会一辈子都活在自己的生活里，永远不离开吗？
毕业典礼结束之後，我没有马上把身上的队服换下，而是在人群中寻找段章俊的踪影。
有的人说，只要你喜欢一个人，就算他被埋没在人群中，你也依然能清楚看见他。我还真的帮忙应验了此事，很快的，我就找到了他。
他今天虽然没有表演，但因为同社的学长姐也在今天毕业，所以他也被其他社员拉着跟学长姐们一起照相。他皱着眉面向镜头，与身边满脸笑容的大家显得格格不入。
段章俊这个人真的非常讨厌社交欸。
合影後，他终於注意到了我的目光，我笑着向他打招呼，但他却不知怎的，竟然臭着一张脸走向我来。
「段章俊，你干嘛这样的脸？」我很直接地问道。
他站在我面前，忽然就伸手搭在我的肩上，脸色凝重地望了望我们的周遭。
我奇怪地随着他的视线转移。发现他与一些男生对上眼时，他的目光如炬，眼里彷佛燃烧着火焰。
「你干嘛乱瞪别人？」我无奈地笑。
「你为什麽不先去换衣服？」他反问我，语气有些不高兴。
「我刚见了社团的学长姐，突然就很想见你，所以来不及先去换衣服。」我说。
他微微一怔，接着就把我给拉了出去。
「为什麽？」来到了礼堂的後面，远离了人潮，他劈头就问，「为什麽突然想见我？」
「你不是我的男朋友吗？想见你需要理由吗？」我笑说。
他笑了笑，故作轻松道：「好吧，姑且原谅你刚才露大腿和手臂给别人看。」
「欸？原来你刚才露出那张大便脸，是因为觉得我露大腿和手臂给别人看？」我顿时恍然大悟，「可是我们表演不都这样穿吗？大家早看过啦。」
他白了我一眼，「在台上看跟近距离看不一样。」
「怎样不一样？」我不解。
他走前来，把我们之间的距离拉近，接着很大方地往我短裙下的大腿猛看。
我注意到他的视线，脸上一股燥热，立即用手捂着腿，尽管好像也遮不到什麽。「你想干嘛？你这个变态想做什麽？」
他移开视线，伸手往我额头一敲，「我现在这样看就是变态，刚才那些男生也这样看你好吗？」他又忍不住白了我一眼，「这就是近看跟远看得分别。怎样？还不清楚吗？」
「好好好，我清楚了，我现在马上去换。」
「等等。」
「又怎麽了？」
「你刚才的表演……不错。」他的表情就像是在说一件芝麻绿豆的小事。
我皱了下眉，「你之前会说好看，为什麽现在只是不错？」
「称赞你算好了，你不要要求太多。」他伸出食指戳向我的额头，「对了，我最近要求我妈帮我报名课後加强班，放学後就要赶过去了，所以之後没办法去找你了。」他语气抱歉道。
「你的意思是……我们完全不能见面了吗？直到期末考之後？」明明方才的气氛很好，然而他的一句话就突然让我的心跌进了谷底。但我压抑着心里的悲伤，抬头看着他。
明明此刻他站在我面前，我为什麽却还是会感到一阵寂寞？
「觉苡，你又不开心了？」段章俊皱了皱眉问。
「我不想骗你，说我没事。不能见到你，我的确有点不开心。但我也知道自己该体谅你，所以……」我微笑，「你就放心吧，我OK的。」
明明是想让他放心的话，然而他闻声，眉头却依然是紧紧拧着，脸色也非常地差。我的心也咯哒一响。
「既然你说要体谅我，那为什麽还要把这些话说出来？」他的语气冷冷的。
他说这话，是什麽意思？
「你应该知道只要你说了不开心，我就没办法当没事，也没办法放下心来好好读书。」他又说。
我有些不解，「所以……你觉得我应该骗你？就算不开心，都不要说出来？」
他叹气，「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麽意思？」
他侧过身，缓缓地说：「觉苡，你一直都是有话直说，但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有些话，还是不说比较好？」
我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体会心痛的感觉，然而此时此刻，我觉得心如刀割。
而心脏上面的伤口，也在他转身离去时，淌起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