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知哲兴致好,难得多话,主动向她抛出话题。
「对这课有兴趣?」
他指尖轻敲桌面上摆着的讲义,话里听不出情绪,听上去彷若毫无兴趣。可熟知他的人都知道,他从不过问没兴趣的问题,若非真想知晓,他连嘴都懒得张。
至於郑依槿,面对季知哲的问题,她从不多想。
他既问了,她答便是。
诚实地摇头,郑依槿把压在自个儿讲义下方的另一本讲义抽出来搁在上头,指指上头签着的大名,「只是陪乔翎修而已。」
这堂剧场欣赏课属於选修通识,校内她有兴趣的通识不太多,犹豫时恰好乔翎提了一嘴,她想着反正都一样,索性跟着乔翎一块,乔翎进组不方便来上课时,她还能替她纪录课程要点,方便日後查看。
身後,被震个不停的手机生生吵醒的涂砚书听闻,也不着急回电话,维持着趴姿,懒懒地拿手戳她的背,插入两人的谈话。
「你这是当工具人当上瘾?」
「什麽工具人?」
「替人抄笔记、帮忙整理重点的那种啊。」
又打了个哈欠,涂砚书冲她笑了一笑,笑意不达眼底,偏郑依槿没看出来,她只细思一遍他话里的意思,而後一脸认真地替乔翎辩白。
「乔翎工作忙,我又刚好没什麽事,帮忙而已,别说的这麽难听。」
涂砚书咬着牙笑,恨不能压着这姑娘的头让她听听周围人都是怎麽说她和乔翎这关系的,可一对上她澄澈的双眸,他便如失声般,说不出任何话来。
那些话太伤人,她既从未听见过,那就算了吧。
可他这心里怎麽就那麽烦呢?
涂砚书没法冲着郑依槿发脾气,也没法向毫无关系的旁人撒气,左思右想,还是拿起手机,继续给郑依霏那加把火。
他先打开相簿,从适才那些照片中再挑选一张出来修图上字,而後点开对话,连同所有他拍来的照片,一并发送过去。
一切做完後,他感觉心情好很多,整个人通体舒畅。
再抬头,见郑依槿目光落在他手机上头,心慌了下,连忙板起脸推了下她,「看什麽看?转过去。」
「感觉你刚才在说我坏话。」她没动,而是指着手机说,顺带仔细端详他的神情。
纵没亲眼瞧见,按对他的了解,她还是能够轻易猜对大概。
但涂砚书是什麽人哪?虽出身模特科,而今也算跨足影剧圈,拍过不少剧,在个小丫头面前演戏,还是足够的。
再说了,他脸皮够厚。
说起谎来,眼都不眨一下,也不结巴,自然地嗤笑道:「我跟我妈说你的坏话?你想的美。」
郑依槿愣怔一瞬,意会到是误会,噢了声,确认他面上未有丝毫不悦,後颇不好意思地回身坐好。
一旁,回首前,季知哲凉凉扫他一眼,眼底是赤裸裸的一行字:我信你的鬼话。
涂砚书够无赖,向後背抵椅背,双手一摊,用神情回应他:不信也给我憋着。
扯了下唇角,季知哲懒怠继续搭理他,正过头,拿起倒扣在桌面的手机,继续在网上随意浏览,一时倒忘了原先他正和郑依槿说话。
他没别的意思,就是纯粹懒得开口了,但郑依槿不晓得他心中所想,见他没再说话,脑中又是一轮胡思乱想,一下想着是不是自己刚才说的话惹恼了他,一下又想是不是她嗓音不够好听他不喜欢同她说话。
一直到课堂重新开始,她也没能从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中脱身而出,反倒越想,越觉得自己所思是对的,进展到最後,竟成了自我反省。
出於尊重教授,课堂开始以後,季知哲便收了手机。
他以手支头,微侧着身子,另一手拿着笔看似专注,实则目光始终落在郑依槿身上。
只见她先是直视前方呆坐,而後忽然拿额头贴桌面,额头与桌面接触的刹那还发出咚得一声,惊得不要脸的躲在她身後玩手机的涂砚书整个人僵住,愕然望着趴在桌面上的她。
看起来,她正苦恼着什麽事情。
拨开涂砚书意图拿笔戳她的手,季知哲有耐心地继续盯着她瞧,而她也没让他失望,趴在桌上半晌後,重又直起身子,垂眸在笔袋中翻找自动笔,抽出自己的讲义,在上头写写画画了起来。
她画的认真,并没发现他的注视。
静待几秒确认她是真没察觉後,季知哲索性也不遮掩了,换了个姿势,大大方方地盯着她的讲义看。
这一看清她画的内容,季知哲差点憋不住笑。
一个毫无装饰的小人偶出现在纸张上,正中间写着「涂砚书」三个大字,在人偶身上,她一笔一笔划出短小细线,看上去就像个被扎了针的小人。
季知哲不知道她怎麽突然就这麽气涂砚书,但这不妨碍他笑。
两人身後,又一次抬头注意教授动静的涂砚书,被这一笑恍了神。
那笑像是冬尽之时,天边出现第一道曙光,整个冬日的积雪消融,含着初春的清冽气息扑面而来。
还是他所熟悉的人,脸上的每一寸表情却有些陌生。
涂砚书想,他似乎很久没有见季知哲这麽笑过了。
久得,他早不记得上一次是什麽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