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一开学那天,伍庭飞的爸爸刚好出差去,前一晚伍妈妈和朋友约了打麻将彻夜未归,伍庭飞只好由邻居阿婆领着到了学校,阿婆把他放在校门口,叮咛了几句别乱跑啊小心被坏人抓走之类的就回家去了。
新生开学日,大家都有父母作陪,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教室里,显得特别引人注目。
伍庭飞其实不太害怕,也不是挺在意他人的目光,他慢悠悠地拿出自己带来的空白笔记簿,摊在桌上,拾起铅笔画画。
没人理他时,他也擅长和自己独处。
偏有个女孩很爱在他人生里乱入。
只见一张放大的可爱的脸笑嘻嘻地从他桌前冒出来,定格在他面前,距离他那张面无表情的冷脸只有短短的十五公分。
她呵呵傻笑,问他:「飞飞!你也读我们国小啊?」
其实她一早就来学校埋伏了,六点五十就趴在她们教室视野最好的窗户上,用她双眼2.0的视力对准校门口一阵猛瞧,亲眼看见她最爱的帅帅被一个阿婆牵着到达校门口,然後一个人坚强地走进偌大的校园中。
要不是老师请她帮忙擦黑板跟打板擦,她早就冲过来找伍庭飞了。
伍庭飞:「……」
真是大意,居然忘了这个大魔头的存在!
他闷闷地看着她,原本已经够冷漠的性子更是不想说话了。
不是吧,跟她同校?天哪!这样又得被她折磨几年啊?
饶了我吧!
温柔自己去搬了张小椅子坐在伍庭飞旁边,四顾之下没见着他的家人,便问:「今天你自己来吗?爸爸妈妈没陪你吗?」
他淡淡的点头。
温柔露出崇拜的眼神尖叫:「哇~帅帅好勇敢!」
伍庭飞没理她,低下头继续画画。
班上的同学陆陆续续由家长领着走进来,这届新生逐渐到齐後,导师开始在台上宣布待会迎新活动的流程。伍庭飞张望四周,发现有许多同学是来自同一个幼稚园的熟面孔,内心渐渐安定不少。
只是,这里出现一个三年级的学生似乎怪怪的……
「欸,你不回去你的教室吗?这里不是幼稚园了,不能像以前那样乱跑,你妈妈没告诉过你吗?」他提醒温柔。
温柔眨眨无辜的大眼睛,笑得合不拢嘴:「我已经跟我们老师说了,我弟弟第一天上小学,我来陪陪他。我刚刚也跟你们老师说了,我是你姊姊,我要照顾你。飞飞,你对我真好,居然这麽关心我。」
伍庭飞微微皱眉,随便点了头,便把目光移到讲台上的导师身上,不再跟她对话。
正专注聆听老师发言的伍庭飞,桌面下的手突然被一个软嫩多肉的温暖手掌紧紧握住,他诧异了下,转过头去看着温柔,一脸狐疑。
她这是干嘛?
温柔笑眯了眼睛,偷偷用力捏了捏。然後她放开手,拿过他的铅笔在他的笔记本上写下:『飞飞,欢迎你成为小一新鲜人,姊姊会好好照顾你^^』
伍庭飞看着本子上那行娟秀的字迹,歪头不解。他那时才刚学会注音符号,国字没看懂半个,顶多识得自己名字。
直到一年多以後,他才半猜测半确定的推论出整句话的意思。而那时的他,回顾悲惨的小一生活,实在是无法被她粗暴奔放的热情感动啊!
她的爱,实在过於狂野,他无福消受啊!
开学第一天,温柔紧紧牵着伍庭飞,陪他参加完一系列的迎新活动。邻近中午时,老师发下餐盒给每位新生,告诉各位家长放学了,明天请记得带便当盒来吃午餐。
其他家长带着自己那位呆滞懵懂的小孩一一离开教室,教室渐渐清空,最後只剩没有家人来接的伍庭飞和对他不离不弃的温柔在空荡荡的室内四目相接。伍庭飞告诉温柔,爸爸到外县市出差去了,妈妈去朋友家打麻将还没回来,邻居阿婆的电话他不知道。他自己走回家就行了。
温柔问:「飞飞,你知道回家的路怎麽走吗?」
伍庭飞摇摇头。
以前他从来没独自来过小学,今天是他第一次走那条陌生的路,何况阿婆是骑摩托车载他来的,速度太快他也认不清方向。
温柔偏头想了想,跑去忙着收拾教室的老师耳边窸窣讲了不知道什麽话,老师後来带着他们到办公室去打电话。
伍庭飞听见温柔对着老师报出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纳闷:「你打给谁啊?」
「给我妈妈呀!既然你是我弟弟,那我妈妈就是你妈妈,我请她来接你回家呀!」
那时他们还不知道这番逻辑听起来有点狗屁不通的话语,在不很遥远的将来居然会一语成谶。她妈妈真的成了他妈妈,他真的成了她弟弟,他们真的成为了一家人!
在办公室等待温妈妈的同时,温柔肚子饿了,咕噜咕噜叫着。伍庭飞翻出刚刚拿到的餐盒打开来,他们同时凑上前去,看见里头装了一罐巧克力牛奶和三块不同口味的甜咸面包。
温柔眼睛一亮,「哇~」了好大一声。
全部都是她爱吃的啊!!!
伍庭飞看见她贪婪的眼,顿生不祥预感。
果然,温柔马上把整个餐盒抢过去,快手把那罐牛奶插上吸管吸了好大一口之後,拆开全部的面包包装袋,每个都拿起来狂啃,啃到一半自动停止,塞到伍庭飞手中,呵呵笑个不停。
她很有义气的说:「飞飞!这样我们就每一种口味都可以吃到了!你一半我一半,感情不会散哦!」
看着那些全被咬过沾上口水的面包,伍庭飞脸都绿了。他默默地接过,举起来小口小口吃着,心想:「我觉得散一散比较好。」
也许是从幼儿园时就常吃她的口水,伍庭飞对於卫生这回事倒也变得不很讲究,以致於後来漫长人生中他们常共用同一份餐点、同一杯饮料,他都不觉得恶心。
当然共食的对象从来仅限於温柔而已,对於其他人类,伍庭飞还是有种接受不了的洁癖。
伍庭飞吃东西很斯文,温柔就看着他一口一口像土拨鼠一样慢慢吃,看着看着眼睛都冒出了爱心。
伍庭飞抬起头来,正好撞见她充满爱意的目光,忍不住哆嗦了下,问:「你能不能别一直看我?」
温柔直接扑上去他的脸颊啵了好大一口,「飞飞!我好高兴啊!从今天开始又可以天天见到你了!我每一节下课都来找你玩啊!」
伍庭飞红着脸摸摸油腻肮脏的脸颊,瞪她:「你嘴巴没擦!都是果酱和葱的味道!」
「哈哈哈~飞飞好可爱唷!那我把嘴巴擦乾净,你要让我再亲一次哦!」
「不行!」
「哼!飞飞好小气!给姊姊亲一下有什麽关系!」
「反正不准!」
他们两个开始在办公室里拉拉扯扯,几位正襟危坐装出认真办公模样的老师听见了,都纷纷羞红了脸。
这年头的孩子啊……青梅竹马啊……年轻真好啊!
温妈妈来到时,正好撞见自家闺女对着矮她一颗头的男孩子投怀送抱,她瞬间尴尬了,这下子是阻止还是不阻止呢?
而且这男童,是不是还挺眼熟的?
在温妈妈进退两难之际,眼尖的老师先发现了家长踪影,立刻跳出来打断小俩口浓情蜜意,让温妈妈把小庭飞带回家了。
温妈妈终於想起来这位看起来挺普通的男孩为什麽眼熟了,不就是她女儿天天挂在嘴边的「飞飞」、「帅帅」吗?
在路上遇过几次的啊。
嗯,温妈妈不由得想称赞一下女儿的专情了,这才多大年纪已经对一个长达两年没有交集的男孩念念不忘成这样。而且这男孩还长得这样朴素平凡……看来女儿不走肤浅的外貌协会路线啊!
有前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