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一天比一天更加准时搭乘捷运。即使天气已经回暖,她也回不去以公车代步的生活了。
为了摆脱某个大魔王的纠缠,她想了一个很烂很烂的办法,但这也不能怪她,近年来她的脑袋被小鬼们搅得稀巴烂,已达不堪使用的状态,再高明的花招她也产不出来。
她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只要自己死会了,那人就会死心了吧?
於是她得找一个替死鬼来当挡箭牌才是。
虽然她很不想承认自己是先看颜值後看内在的肤浅者,但她却真真切切是如假包换的外贸协会无误。因此,抓来当烟雾弹的对象,还真不能不够帅呢。为求情感入戏与高可信度,找个帅哥来冒充男朋友总是保险得多。
虽然这麽讲有点太不要脸了,但她还是想说句白目的话──她这朵貌美鲜花可不能插在牛粪上啊。
於是温柔在白纸上洋洋洒洒列出了二三十个人名以後,瞬间又几乎全被她刷刷刷划除了。她望着纸上那硕果仅存的唯一希望,轻叹了口气。
唉,这样利用人家真的好吗?
也不是说跟他多熟呢……
何况,连他叫什麽名字都还不知道呢……
正想连「捷运男」三个字都划掉的时候,馆长那张表面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私下却高度占有慾及有点变态的脸浮现在她脑海中,如噩梦般挥之不去。温柔这时才意识到做人绝不能太善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该利用时还是得利用的,大不了将来百倍奉还就好。
於是她就这麽盯上了那个有望助她脱离苦海的捷运帅哥。
这天温柔一上了捷运,便用热烈的眼神四处张望,很快就发现了那个显眼的身影。他依然是那般懒散的站着抓着吊环,斜倚在不锈钢杆旁,微微眯起来的双眸从她一上车就不偏不倚落在她的身上。他的眼神像只慵懒的猫,有些神秘,漆黑的眼珠子里蕴藏更多的是让人看不透的情绪。
温柔走过去,为了表示诚意,她从包包里掏出一大早起来做的饭团塞给他:「早餐,请你吃。」
其实饭团里只掐进了海苔肉松、芝麻粉,还有切丝的煎蛋而已,连饭都是她早上起床後,用昨晚的剩饭炊热再混合一点糯米增加黏性後做出来的,东拼西凑好不容易才包出了一颗堪称八国联军大饭团啊!
要不是剩饭已经没有了,她自己也好想吃一颗呢。
他挑起一边眉,似乎挺意外的,伸手就接了过去,拿在手中反覆打量那过於朴实的外观,「你做的?」
「嗯!」
他「哈」了一声,笑得有点阳光灿烂。又问:「亲手做的?」
「嗯!」
「为什麽?」
「啥?」
「你图什麽?」
「……不要就还我,我自己吃。」
真是丢脸,这麽快就被识破了。
她伸出手想拿回来,结果他已经眼明手快的把饭团塞进了外套口袋里,对着她嘻嘻笑。
「吃了我一顿早餐,不好意思了?这是回礼?」他盯着她有点羞红的脸,故意逗她。
「才不是……」
「哦~」他的音调飘啊飘的,尾音不知飘去了哪里,「那怎麽突然这麽好心?」
温柔一个大大的深呼吸後,鼓起勇气握紧拳头大声说出来:「因为!我想和你发展近一步的关系!」
「……」
整节车厢刹时间静得不可思议。
车上的时间暂停了,空气凝结了,乘客们全都静止不动了。
他愣愣地看着她。
久久不发一语。
温柔走进图书馆的时候,脸烫得像煮沸的热开水一样,红到能窜烟了。
唉,太丢脸了!太丢脸了!
她再也没脸搭上那班捷运了,真是没脸见人啦!
她只顾着低头直直往前冲,那个想了她一整个晚上的男人站在前头,闲适自若的看着她,等着她自己撞上来。果然三秒钟後,悲剧如愿发生了。
温柔摀着吃痛的鼻子抬起泪眼汪汪的眼睛,看着那个笑得一肚子坏水的男人。「你干嘛不闪?」
他认真思索了下,回:「我一直等你过来给我投怀送抱呢,为何要闪?」
心脏又是一个暴击,温柔差点倒地不起。
她好不容易又逃上了二楼,这次在二楼碰上的是于姐。于姐她老人家正在自习室整理环境,一看到温柔惊慌失色的模样,立刻招了招手让她过去。
「遇到馆长了?」
「是呀!」温柔不停按着起伏剧烈的胸脯,从大野狼的利爪下逃生尚不多时,余悸犹存。
「你最近怎麽这麽怕他?」于姐露出八卦嘴脸,似乎很感兴趣。
「他最近很怪,特别怪!」
「哪里怪?」
「怎麽说呢……以前咱俩的相处就是平平淡淡的,像朋友又像知己那样,他的谈吐啦肢体接触什麽的,从不会让我觉得有什麽不舒服啊,反而觉得跟他在一块还挺放松的,他好像什麽都懂,什麽都能包容,也不会多加干涉啊踰矩什麽的,可是最近……」
「最近怎麽样?」于姐急切追问。
「最近……」温柔支支吾吾起来,委婉表达:「好像比较热情一点。」
让她分分钟都被他热情的火焰焚烧着呢。
「小柔啊,我看你们挺适合的。」于姐以过来人的语气说:「小莫这人难道我还不了解?认识他这麽多年,我觉得他是真的不错。如果你是因为未婚又带了拖油瓶在身上,自觉差他一截,那你大可不必。」
「不是这样的……」温柔想辩解,于姐却不给她机会,继续说教:「莫老弟是真心喜欢你,我从来就没看过他这麽用心对待一个姑娘呢,人家条件好,眼界又摆得高,往他身上黏的蝴蝶是一只接着一只,他半点没正眼瞧过人家。你就不一样了,从你上门来找工作起,他亲自打破了应聘者须得大学相关科系毕业的不成文规定,录取了你这个只有高中肄业的小丫头。还有呢,每三个月就假藉名目给你涨薪资,你看看你进来多久了,薪水一个月拿了多少?那是一个没有大学学历的人可以拥有的薪资水平吗?」
温柔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于姐继续咄咄逼人:「再来,你家鸭鸭每次病了,是谁大半夜的开车载你们母女去挂急诊的?每次幼儿园临时要缴一笔费用,又是谁二话不说直接塞钱给你,让你拿去应急的?你为了照顾小孩,又是迟到又是早退的,什麽时候准时上工了?他哪时跟你计较过,跟你吭过一声了?」
温柔咬紧了下唇,低着头,迟迟说不出话。
「莫老弟他……」
「够了。」一声清冷的嗓音打断了于姐的高谈阔论。温柔抬起头看去,馆长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门边,一脸严肃的站在那里,也不晓得听去了多少……
「别说了。」
这句话,他是看着于姐说的,语调中不乏明显的不悦。于姐有些自讨没趣,很快就轻嗤了声,下楼去了。
温柔跟着想走,经过他身侧时却被他拉住了手。他把目光移过来,看着她逃避的侧脸,淡淡道:「下班後,我们谈谈。」
她把视线钉在地板上,小小的应了声:「嗯。」
他静静地又看了她一会,才慢慢的将手松开。一松开,她便像只松鼠一样,一溜烟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