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無聲的心跳 — 陸 剛好的現在 (上)

正文 無聲的心跳 — 陸 剛好的現在 (上)

季若严发现尹子望今天竟然是踩着点到的医院,这让她嗅出了几分不对劲。

例行巡房的时候,季若严特意多观察了几眼,眼前的白袍女人依旧是平时那种一丝不苟却又温和的样子,但她偏偏就是看得出她身上不一样的背景特效。

就像她小时候玩的,网路游戏里头会有的那种,放上装备栏人物背後就会下花瓣或光芒万丈的特效。

她觉得吧,交流会之前尹子望背後的就是层层叠叠厚重的乌云;交流会之後呢,那是拨云见日又晴空万里……

「你说如果有朵花,连续好几个礼拜都处在一种濒临残花败柳的状态,却又突然在某天盛开,会是因为什麽?」

尹子望低头翻着资料,闻言也没有抬头,「哪有这种花?」

她深深看了她一眼,「在我眼前发生的。」

「可能花季到了吧,不然就是施肥了?」

「施肥啊……」

「你什麽时候还种起花了?」

「喔,你去交流会的时候。」

尹子望抬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季若严抚着下巴眉头紧蹙,一副沉思中的模样,觉得奇怪,倒也没打断她难得的认真。

其实季若严在想,那张公告单上的两个名字:尹子望、言靖。

然後她豁然开朗了。

肥料啊……

尹子望休了几年没休过的年假,且早早和季若严交代完事情就驾车离开了医院。

季若严为此对人性表达十二万分的感慨,俗话说色慾薰心啊……不就是这麽回事嘛。

其实小季姑娘虽然想得太多,但大部分还是符合事实的,比如休年假这事确实和某人有关,不过早回家倒并非刻意,她真只是想早点洗洗睡——虽说这计划终究是泡了汤。

对於刚打开家门就发现屋里灯火通明,尹子望先後表现了讶然、了然和一丝丝愤然。

她脱了鞋,眯着眼睛看了摆在鞋柜一角的男式皮鞋一眼,才关上柜门走进屋里。

黑色长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他穿着浅蓝衬衫、黑西装裤,优雅地翘着脚,低头在看手里的几张文件,很认真的样子,似乎没听见她在玄关造出的声响。

「你怎麽进来的?」她随手把包包放下,倚着柜子,看他。

话音甫落,他彷佛被惊醒,眨了眨修长的眼抬头看她,转瞬间脸上便是一笑。

抬眸一笑,百媚横生。

「回来了?」

尹子望抛开脑袋里那点不争气的旖旎,蹙眉瞪眼兼双手环胸,做出十足气势,「你知道擅闯民宅是犯法的吗?」自己放人进门和被闯空门还是有很大意义上区别的。

「我没闯。」她表情没变,他却笑了,把文件一张张收回资料袋里,「真没闯,管理员放的人、我找到的备用钥匙。」

尹子望回忆昨天晚上管理员对言靖的态度,无言以对了。

她瞟眼桌上两袋满满当当的食材,叹气,往厨房走去,「帮忙洗菜。」

「你休年假了?」此时言靖卷起了袖子站在流理台前把红萝卜马铃薯都洗乾净,小小的厨房站一个尹子望刚刚好,多个男人便显得有些拥挤,却也多了几分温馨。

尹子望嗯了声权当回应,她手上正处理着牛肉,手起刀落的动作不快,但娴熟。言靖洗完了菜,双手支在流理台边看着。

平时看她细致的刀活看多了,现在改看她剁肉,总有种格外……质朴的感觉。

她装作没发现他的视线,一时整个屋子里只剩了点刀和砧板相碰的声音。

她觉得,其实现在挺好。

比之过去的惶然、比之将来的茫茫,现在真的挺好。

沉默直到她手机的铃声大作才被终止。尹子望满手都是萝卜碎屑,抬首对言靖说:「帮我拿一下,客厅柜子上的包包里。」

言靖拿纸巾擦了擦微湿的手,往外走去,脚步声很快又近了,他却没出半点声。尹子望停了刀抬头,问:「谁打来的?」看他皱紧的眉头,又隐隐有了答案。

言靖摁着音量键直到手机没再唱歌,不待尹子望有反应,他果断绕出厨房把手机放回柜上,又绕了回来。

尹子望愣愣看他做完一连串动作,评论是这人幼稚之余智商还是在线的,没直接掐断电话。

他故作泰然站回原位,她也没马上点破,转头将备好的食材一一下锅,闷上锅盖,挤开挡在琉理台前发呆的男人,把刀和砧板都洗乾净,冲冲手、擦乾净了才抬头看他。

言靖察觉她的视线,低首,四目相对。

尹子望拧着眉头,手缓缓抬起来,最後在他脸上用力掐了下。

他吃痛皱眉,抓住她的手,尹子望却没放,一捏一拉的结果是他更痛了。

「你是小孩吗?搞得我像脚踏两条船的混帐。」说着,手劲还在加大。

言靖索性放了手,任她掐,眉心却依然皱着,倒不是那点痛令人难以忍受,他只是……对自己太幼稚的心态感到不齿,偏偏又觉得理所当然。

後者略略胜了几筹。他低低哼了声,「他那艘破船……」这是万分不屑的语气,「再者,就算是脚踏两条船,我也不是第二条。」

「谁说过我们分手了?」

尹子望想,一年里能了解的东西还是有限。她曾几何时见过言靖这副样子?缺爱的小孩一样,贬低人、不服气、卖可爱。

她盯着他半边被自己捏红的脸,在心狠和心软间纠结了半秒,还是松了手。

他随即倾身抱住她。

好吧,大抵再成熟的男人,也会有孩子气的时候。

况且除了她,还有谁能让他这样不顾脸面?

自觉担起母亲角色的尹子望轻轻拍了拍言靖的背,然就算当作是对孩子,该做的辅导还是有的,「谁还没有个前任……你把言澈当成那种身分不就好了吗?」

孩子还在醋头上,歛眸瞪了面色温和的老母亲一眼,「哪天突然出现一个女人,挽着我的手自称她是『我前女友』,你会没点反应吗?」

老母亲被这问题搞得都不老母亲了,下意识顿了顿,自觉并不明显,故作坦然道:「反应什麽?又不是高中生了,前女友还稀奇啊。」人心虚的时候,真是会避开视线的。

他偏头瞄她的眼睛,笑了,又是那种笑——昙花一样瞬间开放,却始终没凋落。

尹子望低着脑袋,却在余光里看见了,脸一红,也不知究竟为何。

赧的?恼的?

无论答案是什麽,都让言靖笑意更深了几分,刻意把嗓子放沉放低,靠近她耳朵旁边,「那你顿什麽?」

「……」

「嗯?」

「炖牛肉!」

她伸手,往他肩上一推,毫无防备之下的男人轻易被推开,却也不恼,笑意轻浅地看着女人。

她背对他,掀开锅盖,白烟袅袅飘起,带着炖牛肉的香气。

晚餐吃完已经九点多,尹子望的手机无声又响了一次,主人眼明手快抢过,却是医院打来的,一点小事,讲了十分钟。

言靖无奈地看着她护犊子似的护手机,把碗筷收好放进洗碗机,拿着换洗衣服去洗澡。尹子望挂断电话回房间,他已经换了身便服坐在床上,倚着床头,手里是几个小时前没看完的那份资料,头发还是湿的。

她走近,他依然认真在看资料,尹子望随手扔了条毛巾到他头上,「擦乾再上床铺。」言靖抬眼看她,她顺手就着毛巾揉了揉那头短发,「手机响叫我。」

然後就没理他,拿着自己衣服去外间的浴室。

言靖单手摁着毛巾,一点点弄乾头发,白巾一角半遮住他的视线,隐约间看见她的手机,就放在梳妆台上,又想到那句「手机响叫我」,他笑笑,摇头。

她真把他当成没点定力的毛头小子了?

尹子望第二次开门,除了他乾燥的头发,一切都跟十几分钟前一样。

她挑着眉,没理会专注於自己世界的男人,走到梳妆台前看手机。

没有来电纪录、没有未接通话,奇怪,言澈难道还会没事打好玩的?一通没接就不打了?

她回头看了眼床上长身舒展的男人,他感觉到她的注视,抬头看去,「干嘛?」

「没事。」言靖却没移开视线。尹子望没管,拇指在手机上点点按按,又放到耳边,没多久时间电话就通了。她面色木然,只有声音带着浅浅笑意:「喂?」

对面是道男声,声音显得有些慵懒:「听说你早回家,去哪了?」

「在家。前几天交流会,有点累,就想早点回家休息。」尹子望对着化妆镜,给自己上保养品护肤品,又分神去看镜子里另外一人,他目光灼灼看着她,神情却很静。

「电话怎麽没接?」对面言澈低沉的声音传过来,拉回她微微分散的心神。

「回家就睡了下,电话不知道什麽时候开的静音,後来去煮饭,没注意到。」她突然觉得,自己说谎说得这麽顺口,还真符合脚踏两条船的混蛋形象。

不由抬眸瞪了罪魁祸首一眼,言靖奇怪地回看她眼睛,她偏开视线。

言澈笑了笑,道:「你这样也是难得。怎麽了,明後天有事?」

「没有,就是……工作狂也有突然不想工作的时候。」

「在家休息?」

「也不能整整一个礼拜都在家……」

她那意味深长,言澈看破了第一层意义,笑问:「想去哪?」

「都行啊。」尹子望同样笑了,无声的、有点狡黠的、言靖看了皱眉的。

「明天早上去你家接你?」

尹子望盯着言靖的眉头,想了想,「下午吧,想睡晚点。」

电话收了,脸上该擦该抹的也弄完了,尹子望回头去看床上的人,他没看她,还在翻那叠纸,也不知道上面写了些什麽值得他如此认真。

她移位到他旁边,抱膝坐着,偏头去看了一眼,发现那不是医院资料,就没再看,乾脆把头放到他肩上,闭起眼睛。

纸张翻页的声音顿了一顿,是他抬起右手,绕过她右肩,指尖才回到原位,翻页。

「我请假,又不是闲闲没事。」她眨眨眼,发现他手里的资料已经翻完了。多瞟了眼才发现,那不过是简单用钉书机钉着的几页纸张,怎麽看也不可能需要那麽久。

言靖没发现自己的心智年龄又被某人鄙视了一回,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资料袋,东西收好,一起放了回去。期间,针对她的话只随便「嗯」了声。

尹子望不满意这回应,用力捏捏他右手小指,「你还能更敷衍一点吗?」

言靖皱眉,「你还能更暴力一点吗?」於是她捏得更用力。

在小指骨头被她捏断之前,他侧身揽住她腰,施力把她放倒在枕头上,自己也躺了下来,揽住散散蜷成一小团的尹子望。

她没反抗,乖乖躺着,视线前方就是他的眼睛。明明工作了一天,她却觉得那双眼比什麽时候都亮。

交缠的呼吸都是暖的。

他轻轻顺着她的头发,像看那些文件一样的专注,只多了些温柔,「我知道。」

「好像知道得不是很透彻啊。」

「我们能不能不聊别人?」

「又没别的好聊。」

「我们睡吧。」

「……谁让你睡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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