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
师妃暄正和素娘说到一半,却听得房门口软糯糯地传来小孩的声音。
婠暄循声望去,原来是一个四五岁的稚嫩女娃,她摇摇摆摆地跑了进来,依偎到素娘身边。
“阿娘,我饿了,爹爹忙得很,让我来找阿娘。”
素娘蹲下搂住女娃,给她递了个橘子道:“这里有些水果糕点,你先吃着好不好?”
正在这时,又听到门外喊:“素娘,能来搭把手吗!这会儿忙不开了!”
素娘答应了一声,歉然看向婠暄二人,师妃暄笑了笑道:“素娘,无妨,先去忙吧。”
素娘不好意思道:“真是对不住了,店里有时忙起来人手不够。”然后对着小女孩道,“茵儿乖,你先在这吃一会儿。”
素娘离开后,屋内便只剩婠暄和小女孩,一时间三人大眼瞪小眼。
茵儿眨着扑闪扑闪的眼睛,边吃着边不时偷偷看着婠婠和师妃暄。
师妃暄处之淡然,但婠婠觉得有趣,便悄悄对着小茵娘做鬼脸。也不知是鬼脸过于吓人还是怎么回事,小茵娘忽然间“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豆大的泪珠很快便滚了下来。
师妃暄连忙去安抚茵儿:“茵儿乖,不哭不哭。”然后瞪了眼也靠近的婠婠,婠婠吐了下舌头表示不关己事。
茵儿听了师妃暄的话,竟然真的暂时不哭定定地看着她几秒钟,然后又哭得更加大声。
哄小孩是师妃暄十分不擅长的事情,静斋清静,从来也没有什么小孩子。她硬着头皮温声劝道:“茵儿,不哭了好不好?你看看,哭了就不可爱了,就让人不喜欢了……而且人生在世,总是会遇到让人想哭的事情,但是哭是不能解决的哦……不如停下来,说说为什么哭?”
婠婠听到后来,不禁噗嗤笑出声,问:“师妃暄,你是在给四五岁的小孩讲道理吗?”
师妃暄很认真道:“纵然小,也已经能听懂道理了,我也是从这个年纪就开始诵读佛经……”
“好了好了,算你天赋异禀。”婠婠轻笑摇摇头,“但她还是在哭嘛!”
师妃暄轻蹙眉头,思索要不要继续讲几句道理,却听婠婠道:“师妃暄,你看我的!”
婠婠拉住茵儿,冲着她俏皮一笑道:“茵儿,姐姐送你个小礼物好不好?”
茵儿闻言好奇地看向婠婠,婠婠在茵儿面前摊开右手,笑道:“你看,手上现在是不是什么都没有?”
“嗯!”茵儿点了下头。
然后婠婠将手背到身后很快地一晃,然后又用左手“啪”的一声盖在握成拳的右手之上,微笑道:“可要看清楚了。”
茵儿不由得顾不上哭,瞪大眼睛看着。然后婠婠移开左手,缓缓打开右手,竟然出现了一朵红色的小花。
茵儿震惊地看着婠婠的手掌,伸手去摸那朵花。
“是真的?”她惊喜道,然后又问婠婠,“姐姐,你怎么做到的?”
“好玩儿吧?这礼物喜欢吗?”婠婠颇为得意地笑问。
“嗯嗯喜欢!”茵儿被吸引去了注意力,将小红花拿过来玩,早忘记哭了。
“这可是我的独门绝技!”婠婠接着笑道:“那我再来一次怎么样?”
茵儿兴奋点头道:“好!”
还和上次同样的方法,这次却是从手掌中飞出一只蝴蝶。
茵儿目瞪口呆,连忙追着那蝴蝶跑,浑然忘记了其他。
婠婠不知道,师妃暄一直看着她,本是思索她对茵儿的亲近和温和是否出自真心,可是看她对着孩子笑得天真的模样,又乍然忘记了这些,只看到婠婠面上温柔。
她,竟比自己还要会对付小孩子。
“刚刚那是怎么做到的?”师妃暄问。
婠婠看向师妃暄,露出一个得意的表情道:“小把戏而已。”
师妃暄浅笑微晃了晃头:“真没想到你还会这些。”
“那是自然!兰……”婠婠说到一半又顿住,神情微黯淡下去半分道,“是别人教我的。”
很久以前,自己不开心的时候,是兰姨用这样的方法逗自己开心,后来就央求兰姨把这个教给了自己。不过自兰姨死后,自己就甚少想起这些事。
师妃暄细细打量婠婠,婠婠被她的眼神看得心跳微滞,不自在地问:“师妃暄,你看什么?”
师妃暄收回目光道:“没什么,只是有些惊讶。”其实她是想看婠婠所言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但却感受到她全是真心。婠婠身在阴癸派中,竟能做到这般,确实并非纯恶之人,这样想着,不知为何,舒了口气。
婠暄二人陪了茵儿一会儿,素娘就回来了,她把茵儿安顿好了,三人才继续之前的内容。
听师妃暄说完觉照的事,素娘低头沉默不语,然后转身擦了擦泪,叹了口气道:“我都明白了……大兴他……我不怪他……”
婠婠问:“你为什么不怪他?是他当初抛弃了你的。”
素娘看向婠婠,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是没有恨过他,只是这么久了,恨意渐消,却仍记得初时恩爱情况。何况他……已经死了……没必要了。”
婠婠看素娘神情哀伤,心中暗忖,当年觉照有负素娘,但如今她却似乎还在为觉照的死而悲伤。
她再次想到兰姨。
派中断情绝爱,师尊禁绝弟子动心动情,兰姨就是因为犯了这条禁令,被师尊处死。师尊对她宽宏,说出那个男人是谁就可以免去一死,她却不肯,最后惨死在师尊手中,不过那男子之后倒也随之自杀了。
师尊常说男人不可信,情爱皆罪恶,但是,让人沉迷的感情,都是有它美妙的地方吧。
曾经她不理解兰姨的选择,只觉得她痴傻,可是现在,她竟有些明白那种心情。
想到这,她不由得看了一眼师妃暄。
离开张记糕点后,婠暄二人分道扬镳。
“师姑娘,不知小王可有叨扰?”离开不久,师妃暄便遇上秦王李世民。
师妃暄道:“无妨,秦王殿下有什么事?”
李世民笑问:“师姑娘可否寻一处清静地细谈?”
师妃暄点点头,就跟着他到一处民舍后园内。
“小王此次来洛阳,便是为了得见姑娘,希冀李阀得到慈航静斋的支持。”
“秦王坦诚,此意妃暄也知晓。”
“上次姑娘相询,小王以为有一问未曾答出小王心中所想,不知道姑娘可愿听世民补充几句。”
“愿闻其详。”
“姑娘问,建成为太子,世民为秦王,若日后两争该如何处理。”
“是,秦王的回答呢?”
“世民会想尽办法避免,但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世民,也不会眼睁睁见手下诸人无辜丧命。”
师妃暄看向李世民,见他目光坚定,便知已是反复思考,便道:“秦王的回答,妃暄记下了。李阀虽占据长安,但仍有西秦薛举父子虎视眈眈,地位并不稳固。”
李世民闻言点头道:“姑娘说得不错。”
“倘若今年内,秦王能够向妃暄证明李阀实力,妃暄必禀告师门,全力相助。”
李世民眼前一亮,连忙作揖道:“姑娘既有此言,世民必不负期望。”
师妃暄淡然道:“秦王也不必高兴得太早,虽目前看好秦王,可若李阀失了秦王,妃暄便不得不重新思量。”
李世民一凛,连连拱手道:“姑娘所言,世民会谨记。”
听留阁南厢顶楼,尚秀芳推开自己的房门,又见婠婠伫立窗旁,凝视远方。
她已是见怪不怪,关上了门,问:“什么时候来的?”
婠婠不回答,她也不打算追问,过了好一会儿,忽的听婠婠道:“秀芳姐,你记得兰姨么?”
尚秀芳一愣,诧异看向婠婠,阴癸派原长老梦兰,因触犯派规而处死,成为阴癸派中禁止提起的人物,如今婠婠竟然这样问自己。
“记得。”尚秀芳叹了口气道,“你怎么会提这个?”
婠婠并未回身:“我以为我可以忘了的。”
梦兰是阴癸派中少有的亲和的人物,在阴癸派的时候,尚秀芳就最喜欢和梦兰一道,而梦兰是负责抚养婠婠长大的,因此她便与婠婠相熟。
尚秀芳听婠婠语气低落,知道她想起旧事,当时梦兰一事发生的时候,自己已经离开阴癸派,也不知道个中详情,便不多说。
不知过了多久,婠婠终于转过身,坐到了尚秀芳对面,她自斟自酌问:“秀芳姐,洛阳城中哪家卖的茶叶最好?”
“茶叶?”尚秀芳想了想,“福茗茶庄卖的茶叶一向很有名,它家的夷陵红岩茶是茶中极品。”然后问,“你什么时候对茶感兴趣了?”
“喝过几次,虽味道寡淡,但还别致。”婠婠道,“秀芳姐,我要离开洛阳了。”
尚秀芳问:“你有新任务了?”
婠婠点点头不置可否。
尚秀芳叹口气:“必然不是什么好事,也说不出什么祝你顺利的话。”
婠婠倒是难得爽然道:“今次秀芳姐不赶我走,我已经满足了。”
尚秀芳觉得眼前的婠婠比之前少了几分阴癸戾气,多了几分温和,却不知怎么会有这样的变化。
只是这样的变化,对婠婠来说,不知能不能算是好事。
师妃暄回到净念禅院附近的草庐中时,缺月已经悄悄挂上竹梢。
借着月光,她看到庐中石桌上摆着一个小小包裹。
她凑近看,虽然夜深有了露水,但好在用牛皮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并不影响其内的东西。旁边还压着一张纸笺,已经被染湿。
师妃暄伸手取过那张纸笺,一阵似有若无的熟悉幽香,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谢仪勿却”。
师妃暄笑着摇摇头,婠婠怕自己拒收,连名字都不写。
她打开油纸,里面是仔仔细细包好的茶叶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