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百合】虹 — 有點怕。

正文 【百合】虹 — 有點怕。

到了下午,六班有林翊的课,他拎着教科书走过後门时习惯性往内扫了一眼,教室内似乎有些吵闹,男同学们不知道在嚷嚷什麽,语气听起来颇为恶毒,十分刺耳。不等林翊听出个所以然,有人已经注意到他了,赶紧示意同伴住嘴。林翊走进教室,先瞟了一眼栾梓晨—平常如果风纪没有管秩序的话,她这个班长会出面,但今天她似乎精神状态不太好,低垂着头坐在位置上,盯着课文发呆。

林翊点名风纪,提醒他要做好份内工作。接下来一整节课,林翊时不时分神注意栾梓晨的情况,她似乎真的累了,前十几分钟只是动作比别人慢半拍,连翻页都迟了两三分钟,後来乾脆直接趴在桌上。林翊没有叫她,一是听说她最近事情又变多了,二是她国文好,有睡觉的资本。

这堂课大家明显地有些心不在焉。最後五分钟,林翊放下粉笔,倚在讲桌边扫视台下的学生,声音温和:「可以和我分享一下你们在聊什麽吗?你们都聊一节课了。」他盯着方才说话最频繁的男生,没有注意到视线死角的栾梓晨的异样。「没有啦……我们在讨论同性恋滥交得性病的事情,对不起吵到老师上课了。」那名男生嘻笑着,看不出一丝愧疚与悔悟,说话时眼神扫向同伴和教室另一头的栾梓晨。

台下的学生又开始偷笑,林翊没来由地感觉有些反胃,手腕隐隐作痛。他深呼吸一口气,淡然开口:「你们已经高二,马上就要成年了,这也不是什麽不能讲的话题,但是,我要告诉你们的是,并不是只有同性恋会滥交,得性病,这种事在异性恋间只会更常见,不是拿来攻击他人的凭据。还有,同性恋和异性恋本质上没有不同,没有谁不正常,谁比较高尚。」说话时,他的视线在台下学生的脸上一一扫过,没有多做停留,最後,他的视线重新落在那名男生身上,严肃地警告:「庄博彦,不要再让我听到你开这种低俗又恶质的玩笑。」话音甫落,钟声敲响,林翊拿起教具走出教室,视线在栾梓晨身上停留一秒,女孩仍然趴着,看不出喜怒,林翊走出教室,迳直向办公室走去,他没有把栾梓晨叫出来,一是这个时机点实在太过敏感,无异於证实他们的猜测和舆论,二来他此刻有些无暇他顾,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左手正在抽搐,脸色苍白。

匆匆把东西放下,林翊拿起椅背上的外套,狼狈地逃向顶楼。

而此刻的栾梓晨已经离开教室,一个人躲在厕所里发呆。说来惭愧,她竟不知道该有什麽样的情绪反应才正确,愤怒?羞恼?还是悲伤?她甚少有这种完全没有头绪的时候,但现在她的脑子像一台解码失败的电脑,不停地跳出“ERROR”的红字。她知道方才窜进耳里的话语有多伤人恶心,但她像突然超脱世俗、无悲无喜,捕捉不到一丝一毫的情绪,只剩木然。

厕所里的人声开始熙攘,是五班的女生,林纭嫿的声音也在其中,她的声音带笑,穿透隔间的墙壁钻进栾梓晨耳中。听着林纭嫿的声音,栾梓晨死寂的心脏好像重新有了一点活力,她费力牵动嘴角,不知道听谁说,微笑的动作可以带动心情。「六班的跟我说他们班长是同性恋。」「真的假的?」「是同性恋又不会怎样。」听到这句话,栾梓晨嘴角的笑意微微扩大,不管如何,听到支持的言论还是很令人开心的。「林纭嫿,你之前知道这件事吗?我记得你们很熟。」突然有人叫林纭嫿,栾梓晨仔细听着她的回覆,不自觉屏住呼吸—

「还行吧,我是她社员,但是她没跟我聊过她的性向。」门内的栾梓晨微愣,旋即在心里为她辩解:「她可能只是不想要这麽快公开,如果说知道那肯定要被问很多问题……但是为什麽说我们不熟?就算不想要公开也可以说是好朋友啊,如果我们不熟,那她跟谁熟?张文伟吗?」想到林纭嫿把玩张文伟的手表、头靠得很近说话的样子,她好像又开始头痛了。

不知道谁又问了什麽,林纭嫿的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剑剖开栾梓晨的脑袋;「就……保持一点距离吧,有点怕。」笑声回响在不太空旷的厕所里,也一下一下敲在栾梓晨心上。好像有人提到张文伟的名字,笑声中夹着起哄的声音,栾梓晨已经听不到了。

声音远去,栾梓晨从隔间走出,抬头,镜子里的人还在微笑。

回到教室,还是一样的上课,一样的复习,一样的考试,一样的枯燥。只是多了来自背後的细碎声响,少了投向某个方向的视线。放学後,栾梓晨坐在公车上,打好最後一个字,送出,关机。

栾梓晨闭上眼睛,希望脑子也能暂时休眠一下,太阳穴却像针扎一般刺痛,耳边好像循环播放着林纭嫿的声音,有叫着她名字的、问她问题的、讨论小说的……最後,都归於一句话:「有点怕。」

够了。半年的暧昧,不到两个月的恋爱,讽刺的是她们的恋爱关系持续了多久,林纭嫿就冷落了她多久。分手的讯息已经发出去了,也该结束这段荒唐又可笑的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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