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麽他的嘴里会突然迸出这个名字?
一股莫名的悲伤像毒素般随之渗入他的全身,任安旭突然有一种过度悲伤而喘不过气的感觉,他认识的人里面没有何荞宇这个人,但他却因为这个名字而胸闷。
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他今天发生什麽事了?
「谁?我们班没有这个人?」江君彦把脸凑上来,双眼闪着兴奋的光芒,「是谁啊?你偷偷交的女朋友?你喜欢的人?哈,被我发现了!」
「不,我记错人了。」面对好友的逼问,任安旭脸上短暂闪过慌张,片刻後,他深深吸了口气,飞快整理情绪,并转移话题:「你还记得张奇学长吗?」
江君彦收起脸上的笑容,「记得啊,就是那个国一的时候勒索你的学长,之前在学校你有指给我看过,怎麽了?」
他是国三上学期转学到任安旭就读的国中,那时候张奇学长已经毕业,任安旭在国一时期曾受人欺负的事,他是後来才辗转得知。
一开始他还以为听到一个天大的玩笑话,在他认识任安旭的时候,他因多起暴力事件,已是师长眼中的问题学生,要不是任安旭亲口证实这个谣言,他不可能会相信。
「我今天早上听到他的名字。」任安旭拉开前座的椅子,把书包搁在胸前,反坐下来。
「在哪?」
「早上买早餐的时候,我听到两个国中部学生的对话,他们被他威胁。」任安旭摩娑着嘴唇。
「我们学校的国中部?真的是太可恶了,竟然连国中部的学生都不放过。」江君彦面色微愠,「你打算怎麽做?要和教官说吗?」
「……不,这没什麽用。」任安旭摇了摇头。
要是有用,他怎麽会升上高中还和之前一样嚣张,而且如果他没记错,那位学生是训导主任的小孩,他看过那位男学生和他姊姊坐训导主任的车来学校。
「不然去找国中部的老师?至少反应一下。」
江君彦随後接连提出几个提案,但全数遭到否决,他是典型消极派,眼看他能想到的所有方法都行不通,他两手一摊,泄气地看着任安旭。
「那就别管了。」
「揍一顿?最好直接把人打到重伤,要住院半年那种程度。」任安旭刚好抬起眼眸,轻轻拂过嘴唇的手指往前一划,做出一个提议的手势。
两人的声音重叠,江君彦脸上的表情空白一瞬。
「喂,你在说什麽?」当他回过神来,他立即不安地向周围巡梭,随即他压低声音,紧张地说道:「你真的想被记警告吗?」
任安旭刚入学,就因为打架和斗殴事件频频出入教官室,虽然至今都还没受到太严重的处分,但上一回教官严肃地告诫他,如果再犯,就直接记一支警告。
「开玩笑的。」任安旭举起双手,撇唇而笑,「我们学校不是有设匿名信箱?不然,找个时间,写封告发信投进去吧。」
虽然他并不觉得大人在这种时候靠得住,但他不想多管闲事。
「好啊,我写吧。」江君彦半信半疑地盯着任安旭,他上网搜寻告发信的格式,边敲着手机键盘,边问:「不过张奇学长到底为什麽能这麽嚣张?你说过他父母一个是军官,一个在政府机构担任高官,他爸妈不管他吗?」
江君彦满腹疑惑,还有一点他也很困惑,他最常听说张奇做的事就是敲诈和勒索同学,他的家境听起来不错,应该不缺钱吧?
任安旭耸肩,「可能忙吧。你问一个没有爸妈的人,我怎麽会知道?」
这个话题到此告一个段落,等到钟声响起,晨间打扫时间开始,任安旭投入外扫工作,他暂时把张奇学长和梦境的事抛到脑後。
中午,任安旭坐在座位上滑着手机,江君彦走了过来。
「我要去上那个数学课後辅导,你现在有空吗?」江君彦边走边问。
任安旭放下手机,抬起眼眸,萤幕的光在他的黑眸打下浅浅的亮光,「怎麽了?帮你买午餐?」
「不。」江君彦露出困扰的表情,「是我堂姊请我拿东西给她,昨天晚上我阿姨他们来我们家吃饭,她把她的外套留在我家,她说什麽那是她的必胜外套,下午一定要穿那件参加拔河。」
「给我吧。」任安旭站了起来,「嘉慧是几班?」
「她在体育馆,好像因为社课的场地被抢走,这阵子她们社团改成中午练习。」
教室後方传来数学小老师提醒参加课後辅导的人到自习室上课的呼唤声,江君彦往後看了一眼,将外套和钱包塞到任安旭手上,「那就交给你了,既然你都说了,那顺便帮我买午餐,随便什麽都行。」
任安旭来到体育馆门口时,他撞见早上看到的其中一位国中部学生。
「霖生叫我别讲,但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对,听说这些钱是伯母和朋友组团登山的报名费吧。」是早上持反对意见的那位圆眼镜男生,「抱歉,请你偷偷放回原位,不要告诉伯母。」
他朝一名穿着运动服的女生低了低头,并将一包黄色信封袋举高,两人站在两根柱子底下的阴影。
体育馆与学生餐厅相邻,中午休息时间,两栋建筑物之间人来人往,十分吵杂,任安旭刻意放慢脚步,朝两人的方位竖起耳朵。
「……为什麽要多管闲事?」
圆眼镜男生呆了呆,还没做出回应,手上的信封袋就被女学生夺下。
「我和我妈又不是笨蛋,他都写在联络簿上了,但我们没有其他办法,我爸又不管我们家的事,所以我们才想出这个方法。」
「你们故意让霖生听到伯母收到三万元的团费,又故意放在明显的地方?」圆眼镜男生难以置信地低喃。
「你管那麽多是你拿来的,那你就得放回原位,也不准让霖生知道我和我妈知情的事!」女学生看起来很瘦小,一开始说话的声音也很无力,然而,越到激动处,整个声音都变得尖锐高亢。
说完,她用力将信封袋拍到男学生的胸前,并转身离去。
任安旭稍微侧过脸,想看男学生的表情。
「安旭?」一道呼唤声传来,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你来了啊,我刚才看到君彦传讯息说他要上什麽课後辅导,所以叫你过来。」
任安旭转过头,一个短发女生背着剑袋朝他走来,她的後方跟着几个同样背着剑袋的学生,看见任安旭,短发女生边走边举高手臂。
她是江君彦的堂姊成嘉惠,两人同岁,不过成嘉惠是年初出生,江君彦则是是年末出生。
「抱歉,我刚刚那堂课比较晚下课,你等很久了吗?」成嘉惠在任安旭前方停下脚步。
「刚来不久。」
「给我吧,不好意思,让你跑一趟,之後请你喝咖啡牛奶。」
任安旭把外套交到成嘉惠手上时,成慧嘉挂在肩膀上的剑袋向下滑落几公分,剑袋上方的挂饰在任安旭的眼前一晃,他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
那是在游乐园很常见的长型相片钥匙圈,一张1寸大小的双人合照包覆在透明压克力板底下,其中一个人是成慧嘉,另一个是任安旭不认识的人。
……应该说他脑中没有这个人的记忆,可是很眼熟。
拿回外套,成嘉惠便继续朝体育馆走去,转身之际,她瞥见柱子後方的人,霎时止步,她对圆眼镜男声说道:「咦?荞木你怎麽过来高中部,你是来看我们练习吗?」
「不,只是刚好过来找人。」
等到男学生回答完,任安旭抓住成嘉惠的肩膀,问:「钥匙圈上面站在你旁边的女生是谁?」
在他提问的同时,圆眼镜男学生紧抓着手上的信封,转身跑走。
「嗯?怎麽跑了?」成嘉惠望着圆眼镜男生的背影,她摸了摸後脑杓,转向任安旭,「你说何荞宇吗?她是我从小一起练剑道的朋友。」
「何荞宇。」任安旭重复一遍他听到的名字。
「嗯,刚刚那个男生是她弟弟。」
任安旭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脱口问出内心的疑问:「她是真的存在的人?」
「你的问题超怪。」成嘉惠古怪地皱眉,「她当然是真的存在的人。」
「她在哪里?我想见她。」
「现在你看不到她。」
「为什麽?」
「她发生意外,昏迷到现在还没醒来,已经有两、三年了。」成慧嘉转头看向那名国中生离开的方向,忽然有些感慨,「她们家现在就剩下她弟弟一个人,听说荞宇出事的那阵子,她妈妈受不了打击,数度想轻生。」
「什麽意外?」
「坠楼。」
任安旭也往同一个方向望去,男学生的背影已经被人群淹没。
走回教室的路上,何荞宇这个名字一直在他的脑中打转。他思考着自己是如何得知一个昏迷多时的人的名字,他不可能认识一个昏迷三年的人,可是他确信自己听过这个名字,甚至记忆犹新。
从楼梯转角弯进二楼走廊时,他停下脚步,一些不曾存在过的回忆片段赫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他的眼前彷佛有一个长发的女学生搂着同班女生走过,两人并肩往他们的班级走去。
何荞宇。
他知道他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了。
在梦里。
何荞宇是出现在他昨晚的梦境里的不知名女学生。
……为什麽她会出现在他的梦里?
这天晚上,做完学校的功课後,任安旭用手机搜寻何荞宇这个名字,脸书的搜寻结果出现了好几个同名同姓的人,他看到其中一个穿着黑色很像剑道道服的女生照片,点开一看,却发现是不同人。
他到成嘉惠的好友名单寻找,但没有看到有叫「何荞宇」这个名字的人。
盯着手机萤幕一段时间,任安旭感到眼睛变得又酸又乾涩,他关上手机萤幕,揉了揉鼻梁,往後躺到枕头上。
他一面思考,一面闭上眼睛。
床头柜离他的头很近,闹钟指针移动的声音传入他的耳里,听着规律的滴答声,他的心慢慢安定下来,思绪也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
滴——
……
「……这次也考得太难了吧?」
「好险,差一分就不及格了……」
任安旭睁开眼,他茫然地环顾四周,熟悉的对话和场景很快让他回过神。
10月15日(一)
黑板上的日期让他明白自己梦到……两天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