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遗憾与悔恨的心情入睡，任安旭在梦里睁开眼时，眼前的景象带着水光，残留的情绪像阴霾一样垄罩着他的心。
「何荞宇，外找！」
听见旁边的呼喊声，任安旭转过头，刚好看见何荞宇与一名女学生的背影，两人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对了，你昨天怎麽会和人打架？」
江君彦的话让任安旭想起前一晚的梦境……昨天他在梦里和一群人打了一架。
Oct.16
任安旭举起手腕，察看表面上显示的日期数字。
看来这两天的梦境有连贯性，他又做了与过去有关的梦，不同的是，此刻他所经历的周一和他悉知的周一有点不同，在他的世界，并不存在何荞宇这个人。
这感觉好像他正透过梦经历另一个版本的人生，而在这个版本，何荞宇还活得好好的。
「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这次又是谁惹到你？」
「和我无关。」何荞宇的背影淹没在熙攘的人群中，任安旭不由自主抬高下巴，心不在焉地回应：「……反正就打起来了。」
也许是因为他的罪恶感，才会让他在潜意识里制造出一个何荞宇还存在的世界，就算只是梦，他想和她道谢，并未自己毁了她的人生而道歉。
「你很瞎欸。不过你的脸真的不要擦一下药吗？或是用什麽东西贴起来？看起来很严重。」江君彦用手指向任安旭的脸颊。
「脸？不就是擦伤吗？」任安旭把感知集中到脸颊，他这才感受到隐隐的痛楚，他边说边转过头，「何荞宇要去哪？」
然而，当他把头转向江君彦时，他不由一怔，一团湿漉的棉花球不偏不倚地落在他右脸的伤口。
江君彦消失了。
走廊的嘈杂声消失了。
「……就算是擦伤，也不能这样放着不管。」
视线失焦几秒，随後一个穿着黄色志工背心的女学生握着棉棒出现在他的眼前，印着校名的黄色背心底下是冬季制服，女子混了原住民的血统，棕色的长卷发绑成松松的马尾，虽然不漂亮，但轮廓较为深邃的五官和小麦色的肌肤让她充满健康的魅力。
啥？他……在哪？
任安旭恍惚地盯着对方，他的思绪和情绪有点跟不上这个梦境转换的速度。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叫不出名称的药水气味，照在他身上的光线带了点绿色的色调，他眨了眨眼，环视周围。
他现在人在保健室。
「对了，政贤他已经回来台湾，他念那间文南高工，离这里不远。你有听说吗？」穿着黄背心的女学生将棉棒丢进角落的垃圾桶，她撕开一片OK绷，轻轻地贴到任安旭的脸颊。
「……王诗琳？为什麽你会在这里？」脸颊传来一阵轻微刺痛，任安旭不由自主地皱起眉，他的声音带了点不解。
王诗琳是他的儿时玩伴，他们小学毕业後就没有再联络。
为什麽连她都出现在他的梦里？
「我刚刚不是和你说过抱歉了吗？」王诗琳放下刚刚随手绑起的头发，波浪状的长发垂落在两肩，在灯光下有漂亮的光泽，她咬了咬下嘴唇，「我在校排看到你的名字，才知道你也念这间学校，我怕会让你觉得反感，所以没有告诉你……抱歉。」
「……不，不需要道歉。」任安旭苦笑了来，「不过你在这里做什麽？」
「我看到保健室在徵志工，就来了。」
王诗琳的表情和语气有点微妙，看来刚才解释自己为何身在这间学校时，她也说明过身在此处的原因。
「还有，只要中午过来帮忙，会有两支嘉奖，期末还会有礼卷。」王诗琳注视着他的眼睛，「……我刚刚还有说这个。」
任安旭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王诗琳犹豫了几秒，「安旭，我……和政贤已经分手了，发生那件事後，我们就分手了。」
「我不在意。」
王诗琳露出惊讶的表情「你……还没原谅他吗？那时候他……」
「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两人陷入奇妙的沉默。
「老师找我，先走了，你在登记表上写一下你的班级、学号和姓名。」王诗琳主动打破僵局，她拿起办公桌上的登记板，连同一只黑笔放到任安旭的怀里。
等王诗琳离开後，任安旭从诊疗椅上站起身，他不打算在保健室久留，反正只是梦，他没有填写登记表，把纸笔放回原位。
「嗯？」
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桌上的一叠文件，他的注意力被其中一张纸吸引，他放下登记板，轻轻地抽起那张纸。
保健室里昏暗，窗帘紧闭，大概预想他待不久，王诗琳离开前顺手把灯都关上，任安旭就着门外的光线迅速阅览手上的文件。
他的呼吸越来越慢，看到最後一行，竟不由自主秉住呼吸。
这是什麽……这个太劲爆了。任安旭拿出手机想要拍下刚才看到的东西，并和江君彦分享，手指刚擦过手机外壳，他的手指一顿。
不，不对，现在不是做这个事的时候……
现在最重要的是，何荞宇现在在哪？他要在梦醒前和她见面才行！
他迅速将手从口袋抽出，胡乱地将文件塞回原位，转身跑向门口，他一踏出保健室，周围的建筑和景色变了。
咦？任安旭环顾四周，他在体育馆外面。
为什麽他会来到这里？为什麽明明是他的梦，却事事不能如愿？
「我现在就去找他，他就在那里面吧？霖生你去找老师。」
「何荞木！你疯了吗？我只要乖乖准备好钱就好了，你忘了育诚上次被打到半年都下不了床吗？」
争执声在他的耳边响起。
他转过头，是两天前他看到遭受张奇学长勒索那国中生二人组，两人之中反应较冷静的少年指着器材室的方向，不顾同伴的阻拦，执意要朝那里前进。
今天的梦真的是有够乱七八糟。
听说梦与潜意识相连，任安旭还真没想到，原来他对前几天听到的霸凌行为这麽耿耿於怀。
「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对不幸者视而不见，那是绝对不可原谅的事。」
任安旭忘了自己是在哪里看到那段话，他并不完全认同，也无法全部否认，只是如果受害者和他求救，他会视情况出手相救，可是如果连本人都不打算依靠他人，或者想求救的对象不是他，那他什麽都不会做。
然而，这个原则在此刻并不通用，因为现在只是梦。
在少年迈步走向器材室前，任安旭即时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他前进，「没事，我帮你们。」
任安旭从窗户翻进体育器材室。
进入器材室後，他很快在一群人之中找到张奇，他丝毫没给对方反应的时间，直接冲上前，把人压在地上一通乱打，所有人都被他吓坏了，第一时间无人上前阻止。
任安旭完全失控，他的脑袋一片空白，不，正确来说，他的脑海浮现很多画面，胸口也涌现许多情绪，有愤怒、不甘心还有悔恨等等不同的情绪，这些复杂的感情让他无法思考，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在半空中挥舞的拳头突然被抓住，任安旭恍然地转过头，何荞宇写满焦虑的脸映入他的视野。
……她怎麽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