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波光在咖啡厅里的灯光照耀下粼粼生辉，满天的星斗将夜晚的影子拉得好长、好远。
浪花轻快地唱着一首又一首属於这片夜晚的歌谣，似乎是在好久好久以前，女王曾经听过这声音。
好熟悉。
泠凡凝视着女王，女王闭上双眼，有什麽东西好像从记忆里溢了出来⋯⋯
一种，非常非常怀念的感觉。
直至此刻，泠凡才发现林青玹的眸子跟平常有些不同。
林青玹的眼睛应该是温柔的下垂眼，而现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拥有的却是一双看上去有些狂傲又微微吊着眼稍的眸子。
「女王？」泠凡有些警戒地问。
「啊？」女王装作无措地望向泠凡。
从前的女王，嚣张而任性。泠凡看过，也体会过女王的呛辣，他并不喜欢女王。
看他这样无措，泠凡直觉认为面前这人确实是林青玹。在他的认知里，女王绝不可能表现出这样的态度。
女王，应该要是目中无人又嚣张拔扈才对的呀。
「没事没事，是我想太多了。」泠凡轻笑。
女王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将视线稍稍拉远，再拉回来。
然後，他望了一眼泠凡，却发现了不对劲。
他望着泠凡的脸，但视线里却浮现了另外一张脸⋯⋯
「怎麽了？」察觉到女王的视线的不自然，泠凡不解地问。
「没事，我只是在想事情啦。」女王掩饰般地说。
那张脸到底是怎麽回事？明明他根本就不认识那个人啊⋯⋯
小口啜饮着微涩的绿茶，女王闭上双眼。
半晌後，他再次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泠凡⋯⋯但方才看见的那张脸，却已经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
「对了。」泠凡忽然开口，「你记不记得高中认识的那个宇文汐？」
听见这个名字，女王怔怔地望着他：「记得。」
「他前几天跟我联络，说最近会换工作，想到你公司面试。」
他的语调依旧不带一丝温度。
「宇文汐⋯⋯」女王的音调渐弱，在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说道：「我还没准备好⋯⋯」
泠凡挑了挑眉，没有多问，只是轻轻说了一句：「对了，你不是要去海边吗？我们走吧。」
「嗯。」女王轻应。
宇文汐，那是一个知道林青玹这辈子心里最大的伤口的人。
然後，他心甘情愿地承受她所带来的伤害，就算最後她执意离开，他也不曾怨过她⋯⋯
为什麽在过了这麽久以後，他会回来？
女王不确定林青玹是不是已经有勇气面对他了，但⋯⋯目前好像也只能放手一搏。
「可是宇文汐他为什麽会连络你？」女王问。
「可能他想要我转告你吧。」泠凡不以为意道。
女王点点头便没再说话，两人并肩走至海滩上。
一开始两人间的距离有些接近，只是随着女王的脚步越来越快，两人之间的距离迅速拉远。
很远、很远⋯⋯
直到女王回过神来，已经是泠凡牵着她、海水淹过两人胸口的时候了。
「你走太远了。」泠凡温和的目光停留在女王脸上一会儿，便转向别处：「我们走回去吧？」他试探地问。
「好。」女王呐呐地说，两人缓慢地走上岸。
好冷。这是离开海水的拥抱後，两人共同的感觉。
泠凡一路抱紧女王走回他的机车旁，从座位下取出两件外套。
「你先把湿的衣服脱掉吧，不然会着凉的。」直至此刻，泠凡才放开女王，将其中一件外套递给他。
顿时，他的身上少了泠凡的温度。
有点不习惯。
女王朝四周看了看，这里除了转过身换衣的泠凡，再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他赶紧换下身上衣物，外套、衣服、内衣⋯⋯全都脱掉应该没关系吧。
只用一件外套掩盖住身体，女王转过身来，想着泠凡也差不多该换好衣服了，正想开口说句什麽，却见他还未拉上拉链。
泠凡的身材很好，这件事林青玹跟女王都知道，但女王还是第一次这麽直接的看到、看到⋯⋯
察觉到女王的视线，泠凡有点不自然地咳了声，连忙拉上拉链。
女王窘迫地收回目光。
「现在时间有点晚了，回去吧。」泠凡的脸上染了些红晕，他刻意低下头来，不让女王发现。
「嗯，谢谢你。」女王只是微微一笑，却使泠凡刻意藏起来的脸更红了。
回家途中，女王抱紧了泠凡的腰，试图想分点温度给他。
泠凡将厚外套给了女王，而自己只穿着一件薄外套，这样下去不着凉才怪。
载着两人的机车奔驰在夜晚的滨海公路上，海风不停吹过两人的身子，女王下意识地将泠凡抱得更紧。
这三十分钟过得很快，却又很慢。
好不容易终於到了家，女王下了车，将安全帽还给泠凡。
「谢啦，外套我下次再还你，你穿这麽薄很冷，赶快回去吧。」女王说。
「嗯，你也快去换衣服吧，再见。」泠凡向他挥了挥手。
「掰。」女王微笑，目送着他离开。
以前，泠凡并不喜欢女王，女王也不喜欢泠凡。
泠凡觉得女王既粗鲁又不可理喻，女王则认为他先入为主又小心眼。
但随着时间经过，女王的脾气也有所改进，收敛了不少，个性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呛辣易怒，所以今天才能和泠凡有良好的相处。
也是因为这样，女王才能看见泠凡最真实的一面。
其实泠凡一直都是个很好的人，女王也是。只是因为他们当初的偏见，才导致後来的相看两厌。
女王哼着歌回到房间，换上轻便衣物，原本被海水沾湿的半截马尾在回程中已经被风乾。他将发圈轻轻拆下，在书桌前写了张纸条给林青玹後，便直接躺在床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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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几月几号？星期几？我是谁？
林青玹猛然睁开双眼，床边的电子钟上显示才刚过六点。
距离上次睡着过了三天，女王居然为她挡掉了麻烦的礼拜二到礼拜四。
再上一天班就可以休假了。青玹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了起来。
留意到书桌上女王前一天留下的字条，林青玹端详了一会儿内容，心里一跳。
泠凡说宇文汐会到你公司面试。
她很快将目光放到下一行字上。
在公车上和你搭话的人是阿于，住附近的样子。
阿于？青玹第一次看女王交了新朋友，有些惊讶。
是呀，从以前到现在，她都只有一个人，女王也是。
或许这样比较方便吧，就不必向身边的每个朋友解释自己的双重人格，也不会有其他人和泠凡一样，一见到她就在想她现在是林青玹，还是女王。
但⋯⋯一直以来都只有自己一个人，终究还是太孤单了啊⋯⋯
青玹的目光不停飘移，最终定在了窗户外的景色。
那眼神深沉得像是在回忆一件好久好久以前的事。
在好久、好久以前，她也曾经不是只有一个人⋯⋯
「青玹？」
刚在拥挤的公车上找到唯一的座位，旁边坐着的那人便忽然唤道。
看来这位大概就是阿于了吧。
「早安。」她礼貌性地说道。
「早，你今天感觉很没精神喔。」阿于打量着她，「昨天没睡好？」
「啊⋯⋯嗯。」每次一转换人格的休眠都令她没有已经休息过的感觉，这样算不算没睡好？
「欸对，昨天晚上和你出去的那个男生是谁啊？」阿于忽然问，「就是骑黄色摩托车的那个，我昨天经过你家附近的时候刚好看到。」
「喔，那是我的青梅竹马啦，我们⋯⋯我们只是跟朋友约好一起去看夜景。」
在她认识的人中，会骑黄色摩托车的只有泠凡一人，所以女王八成是和他出门了。
不过女王居然会想和泠凡出去啊⋯⋯她觉得有些奇妙，明明那家伙嘴上总是抱怨泠凡抱怨得要死。
「是这样啊。那你们夜游顺利吗？」阿于问。
「嗯，很顺利。」青玹笑了笑，正想将外套的拉链拉起，却不慎让口袋里的物品掉了出来。
那是一对金属红的大圈耳环。
阿于看见了这一幕，正想替她捡起那对耳环，却在清楚地看见耳环样式的那一瞬间，彻底愣住了。
「怎、怎麽了吗？」青玹看着忽然停下动作的阿于，面露不解。
「喔，没事。」阿于习惯性的笑了笑，林青玹愣愣地点了点头。
还待多聊几句，却因到达目的地而作罢。
「我的站到了，要下车了。」青玹微微一笑，「先走了，掰掰。」
语毕，她踩着轻快的脚步下了公车，而阿于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默然出神。
虽说青玹早已有心理准备会见到宇文汐，却没想到竟然那麽快。
下了公车後，她还须转乘捷运才能到达公司，结果就这麽巧，她一上捷运便和多年不见的宇文汐对上眼。
「青玹。」宇文汐在拥挤的人群中努力走向她，最终到达她的面前。
她已经有多久没有看见这张脸了？她真的真的不记得了。
「你⋯⋯怎麽突然决定要回来？怎麽连络上泠凡的？」青玹的眸子里像是藏了什麽似地，有些沉重，有些缅怀，有些⋯⋯无奈，却带着一丝喜悦。
「我⋯⋯回来找你。」宇文汐拉住她的手，不知道是为什麽，她有点想哭。
「是、是这样啊⋯⋯」
她垂眸，不敢再看宇文汐的脸。
「我其实一直放心不下你，直到不久前我在脸书上找到泠凡，才知道他还有在和你联系⋯⋯我真的很想你。」
听他这麽说，青玹有些惭愧。距离他离开她，原来已经过了七年⋯⋯
当初，她放的手。
而他，让她走。
走离那日夜不停涌上的、对另一个男孩的思念；走离她一直以来对他的欠疚；走离⋯⋯她至今仍然无法放下的执着。
他尊重她的意见，留下她自己一个人向前走，而他就真的从此消失在她的世界。
「你现在是不是还很喜欢他？」宇文汐温柔地问。
一直以来，不论她如何一次次地伤害他，他依然如往昔般，将最温柔的一切都给她。
「嗯，喜欢，很喜欢。」她不知道能再回什麽，有些欲言，又止。
最後，她轻轻的说了句：「对不起。」
很轻，很轻。
至此，两人沉默了许久，宇文汐只是小心地抱住她，没有再说一句话。
很久很久以前，有那麽一个男孩，将她捧在手心里，发誓会和她一直一直在一起。
可悲的是，如今那个男孩早已离开多年，可她却依然执着。
她已经忘了喜欢上一个人到底是什麽感觉，所以她一直以来，都无法回应宇文汐对她的感情。
但她也忘了，宇文汐对她的感情，就像她对那个人一样，明知无法得到，但却仍然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