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上午在街上闲晃,好像已经成为了我的工作日常。
身为一个初出社会的上班族,马上就体会这样的日常好像有点不妙。
「虽然现在已经不用担心房租了……」
由於长期积欠房租未缴清,房东下了最後通牒。在事情闹大之前,我也只好摸摸鼻子,灰溜溜地收拾行李离开。
以这次拿到的薪水来说,也许可以一次把欠款缴清。不过一旦缴清了,我的户头也剩不了多少钱,在找到下一个案子之前就会先饿死。
「总之,先找个便宜的旅馆……不,还是找网咖吧。」
平常的上班打扮加上巨大的行李箱走在路上,难免有些引人侧目。就在我觉得路人目光有些难捱的时候,叼着棒棒糖的娇小身影从我面前晃过。
「……梢姊。」
「嗯?品宣啊,在找工作吗?」
我晓得梢姊口中的「找工作」指的是「寻找委托」的意思,但听起来还是有点刺耳。像是回到了不断求职的半年前一样。
「不是啦。就……有点私事要处理。」
「这样喔。」
明亮的大眼睛眨呀眨的,彷佛涉世不深的幼子。和工作时判若两人的模样,我到现在还是没办法完全适应。
「对了,房间我整理好了,你随时可以搬进来喔。」
我的时间停格了三秒左右。
一。
二。
三。
「什麽房间?」
「你不是被房东扫地出门,没地方住吗?」
「……你怎麽知道这件事?」
「小蓝跟我说的啊。」
那个情报贩子……
下次一定要好好跟她算帐!
「还记得我家在哪里吗?」
「老实说,不记得了。」
梢姊指着我的行李箱:「还是你要现在过来?顺便放行李。」
「真的可以吗?」
「跟经纪人一起住,工作上也比较好办事——小蓝是这样讲的。」
那个情报贩子!
「走吧,我带你去。」
梢姊毫不犹豫地迈开步伐,我拉着行李箱慌忙跟在後头。
「对了梢姊,那个……谢谢你,帮我付了清扫业者那边的费用。」
「那是我的疏忽,当然是我付钱。」
「不能这样说吧?毕竟是意外状况……」
「我要是早一秒出手,他们也不会有机会掳人了。」
听起来很夸张的时间单位。
意思是,只要相差一秒,那两个外行人可能就只抓到一具屍体。
「反、反正事情都过去了嘛。」
「也是。」
含着棒棒糖、鼓着脸颊的梢姊回了我一个无邪的笑容。
「你看,倒吊假人果然有效吧?」
我只能苦笑。
梢姊的住处就在附近不远处,一栋小公寓的二楼,两房一厅。和梢姊的收入相比,或许是有些朴素。
「你就用左边的房间吧。」
上次来这里的时候,我不但醉得不省人事,还只能睡在沙发上。这次我却能有自己的房间……所谓人生际遇还真是奇妙。
「对了,你的右手还好吗?」
「没事啦,只是揍人的当下有点痛而已。毕竟我从小就习惯这些东西了。」
我摆出架式,空挥了几拳。
上大学离家之後,我就没有再认真地打过拳击,不过身体却还是记得那些动作。也多亏老爸的教育,才能让这份经验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派上用场。
我想起那天晚上,梢姊惊讶的表情。
「很意外吗?」
「很意外啊,因为你的那一拳比想像中还要烂。」
「……欸?」
跟预期完全不同的反应。
「你早就知道我学过拳击?」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吧?走路的姿势跟节奏,还有肌肉……」
不,一般人绝对看不出来。
再说了,通常这里应该是「哇品宣你好厉害喔居然会拳击」的发展吧?
「不考虑继续练拳击吗?」
「继续练是能干什麽……」
「我觉得你资质不错欸。再练个几年应该可以把玄青揍到跪地求饶。」
「玄青叔明年就六十了耶,不要欺负老人家好吗。」
我要他跪地求饶干嘛啊。
「这可不好说喔。玄青很强的。」
「感觉得出来。」
年近六十,西装下的体格却不会比三、四十岁的青壮年差。
仔细想想,这个业界里都是深藏不露的狠角色。
「那个情报贩子呢?该不会她也很强吧?」
「小蓝会在开打之前就让你跪地求饶。」
「……原来如此。」
也是个超可怕的狠角色。
我有些犹豫,但我的嘴还是不受控地提出了问题。
「那梢姊呢?」
「想知道吗?」
梢姊脸上露出笑容。
不是那种小动物般的灿烂笑容,而是猛禽狩猎时的锐利笑容。
在我进入备战态势之前,梢姊已经欺近我身前。我的左刺拳只能击中空气,而梢姊的双手双脚顺势缠了上来,一个十字固直接将我压制在地。
……这是哪门子的玄关之战。
「答案揭晓。」
「如果我是『客人』……你就不会……用这种关节技……了吧?」
「我已经很用力了耶,你挺能忍耐的嘛。」
其实我已经痛到意识模糊了。
「……大腿触感好棒喔。」
咚。
梢姊马上放弃压制,迅速跳开。
刚才听到的,大概是她在仓皇之际,不小心撞到鞋柜的声音。
刚刚的一切发生得太过匆忙,一时之间,我的思考也还没跟上。只见梢姊满脸通红,破口大骂。
「干……他妈的你、你说什麽啊!」
我刚刚好像把内心话直接说出口了。
回想起来,这阵子都忙於工作,有段时间没看到梢姊脸红的模样了。才几天而已,竟然感到有点怀念。
「我说你的大腿——」
「闭嘴!」
「摸起来超舒服的。」
「你!」
梢姊正要冲过来,但这次我抢先了一步。
「我不介意再吃一次刚刚那招喔。」
梢姊的动作立刻冻结。
不晓得为什麽,梢姊那足以摧毁业界平衡的身手好像被封印了一样。察觉了这一点的我,决定继续「得寸进尺」。
「还是说你想试试别招?」
「我……」
「你怎样?」
「我操你妈逼的!」
虽然千百个不愿意,但我突然理解了蓝紫菡的心境。她每次戏弄我的时候,大概都是这样的心情吧。
「梢姊,这样好吗?」
我拼命忍住嘴角的笑意,装作一本正经地开口。
「你还没问过我爸的意见欸。」
「什麽你爸的意见——」
我迎向前去,来到梢姊身前。
这不是平时会出现的距离。我们之间不是这种距离感。
但是,我选择得寸进尺。
我选择靠近,靠近那个游离於俗世纷扰之外的自由象徵。
「比起我妈,不是还有别的选项吗?」
微微地俯下身子,我凑近她的耳际。发丝之间,紫丁香的气味荡漾着。
「不考虑一下吗?比方说……我的。」
※
「就算没有对象,我也希望自己是完整的。」
听了我的这句话,方易安愣了一愣,最後仍旧回以一个笑容。
「不过啊品宣,人类可是很贪心的喔。」
现在,我懂这句话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