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的眼光、言语的攻击,总是无法瓦解斳川这副不冷不热、看了就令人讨厌的模样。
斳川的心是一片荒芜、寸草不生;别人当他是朋友,他也仅是待之以礼,始终独善其身。
他们从小学到高中毕业,都就读同校,尽管他每科皆不如斳川,永居第二,但一路看着斳川接连跳级,甚至年仅二十便能大学毕业,他是既自叹不如又打心里佩服斳川的优秀,替他感到高兴。
因为他曾经天真的以为,他们是朋友……
那年,他被校园恶霸盯上,放学後屡次被掳至巷内殴打勒索,风声在学校里传开後,同侪因为怕招惹麻烦不敢跟他说话,他本想,斳川待他如常,依然愿意和他一起讨论课业、搭档做作业,应是把他当成了朋友,直至某日,他眼睁睁看着发现他有难的斳川,对於他受人威胁恐吓的处境视而不见,冷漠无情地掉头离开。
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在斳川的心里,从未有过他这个人。
自那天起,他和斳川之间产生无法跨越的鸿沟、嫌隙,最终渐行渐远;他不再服气,日以继夜地勤奋用功,没有洋墨水光环加身的他,凭着自己的本事,申请上第一学府的授课老师,再不居人之下。
孰料,多年以後,会在这所学校里,再度与学成光荣归国的斳川成为同事。
斳川的语气带着一贯的调性,正面回应:「你倒是变了不少。」
这句话,就像一颗小石子,坠入赵晋宇心间,沉进最深的湖底,引起余韵,产生一圈圈的波纹。
赵晋宇想再说些什麽,但甫开口,便遭到热情向他打招呼的学生们打扰,「赵老师好!」
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包围住他们,掀起闹腾,令赵晋宇感到不便,却又不好把人给支开,於是只能作罢地跟着他们往学校里走。
斳川和孙语荷并肩走在校园里的画面,惹来侧目,可意外地,今日的斳川似乎没打算避嫌,不快不慢地走在孙语荷旁边。
倒是孙语荷,异於往常地没有趁机巴着斳川滔滔不绝,这一路上,她只是时而盯着他若有所思,时而低头不语。
他们一同登上外文系教学楼的入口阶梯时,斳川顿下脚步,「孙语荷。」
「嗯?」
「你昨晚……」
斳川很少欲言又止,孙语荷敏锐地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你怎麽了?」
几秒前他的那波动的情绪,是为了什麽?
难道他也……
「斳川,你昨晚是不是——」也作梦了?
「没事了。」斳川别过头,顾左右而言他地道:「我希望你能专心上课,尤其是上我的课时。」他觉得,这真不像自己,有那麽一瞬间,竟然感到些许失措。
孙语荷没有应声,而斳川亦没有後续,他们在一阵各怀思绪的沉静气氛中,分别迈开脚步往不同的方向离去。
斳川很难得会对某件事犹豫不决,昨晚的梦,便是特例。
那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情绪反应,非常陌生。
光是想起那张模糊的容颜,就已经能令他感到心神不宁。
好似有一条小虫,缓慢地爬进他的心窝,随着每次蠕动,都在他的胸口,掀起波涛;偶尔,他脑中若是浮现出某个片段,牠便会狠咬上一口,那股感觉,不是刺痛,而是整颗心,像被什麽东西给用力凿出了一个大洞,尔後空得心慌。
他清楚记得,梦中那名一身艳红、古装扮相,长发及腰,笑起来很美的女人的名字——
「我叫牡丹,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什麽名字,重要吗?」
「当然重要了,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我以後怎麽赖着你?」
「牡丹……」光是以舌尖浅声轻弹出这两个字,都足以在他心里,刻下深深的激荡。
梦里的他应是对她无情的,但为何放不下,又割舍不了……
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两下,斳川掏出来点开讯息:晚上一起吃饭吗?
斳川思索了几秒:吃什麽?
时允贤:米粉汤如何?
斳川:好,七点。不准带时菡月。
时允贤:哥哥,您真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