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过了今夜子时,她就会变回来了,不出意外,萧毅晚点就会来接她回去。
思及此,时凝垂下眼,竟让她不舍的心底直发酸,他们相处的日子虽只有这短短一个月,她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纵然她从小就锦衣玉食,可是皇宫里除了父皇、母后、萧毅以外,其余的任何一个人待她好,都很难不是没有存有私心的。
她只不过是暂时寄人篱下,又与他非亲非故,他却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虽然不排除是因为秦淮本就喜欢猫,但她更想要相信,秦淮是一个能让他(猫)人(咪)感到无比心安的人。
秦淮一手抱着她,一手拎着酒来到外头,在月下独酌。
想来酒可以助人诗兴大发是真,秦淮喝了一会,又从里头拿了笔墨砚台出来,洋洋洒洒写了几首她没看过的诗。
这些字帖中还交杂着古人的名作,他的下笔豪迈,行云流水间独有自己的一派风格,狂乱却有序,时凝看了简直想带走收藏。
写了一会,秦淮终於停笔,虽然喝多了,眼神却依旧清明,他一手撑在下巴处仰头赏月,一手把玩着空酒杯。
时凝静静陪在他身边,所谓岁月静好说的就是如此。
两厢沉默许久,久到她以为他不小心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沉着嗓音缓缓开口:「世人皆道,中秋月圆人团圆,可这一天……却是我母亲的忌日。」
「我违背父亲的意思、放弃大好前程去学医,是为了她。而直到最後,我也没能让她的身子好起来。」他嘴角牵起一个弧度,却有无尽凄凉,「你说可笑不可笑?」
她宁可现在的他别笑。
「後来,大家都称赞我的医术有多高明,甚至形容我是妙手回春,可我却治不好我最在乎的人。」
那样的笑刺痛了她的双眼,她抬手却无法触及他的脸庞。
「我定是醉了,竟然会对一只猫说这些……」他摇了摇头,语毕朗声笑开,又照着石桌上的字帖念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这正是那一天时凝让秦淮看的诗词,时凝的眼眶有些湿润,啪嗒一声,她的泪珠竟在他未乾的字迹上晕然开来。
秦淮愕然,他这也是第一次见猫咪哭。
「我都没哭,你这是做什麽?」
「不对、不对,你真能听懂我说的话?」
「……还是我喝多了,开始出现幻觉了?」
秦淮少见的露出震惊的表情,又一直在自言自语,时凝看了是又哭又笑,还险些噎到。
这时,有脚步声传来,随後跟着到的,是萧毅中气十足的声音,「秦太医,我回来了。」
「你可算来了。」秦淮抬眼,整了整衣摆站起身。
一阵清风忽而将桌上的纸张吹乱,时凝趁乱将其中一张字帖卷好藏着。
「你吩咐我找的药草,过几日就给你送来。」萧毅没瞧出这儿的气氛有些不寻常,自顾自的道:「哎,看来我这猫真承蒙你的照顾了,都胖了一圈了。」
「哼,你是不是不知道怎麽养猫,之前那骨瘦如柴的样子,别人看了都要以为你在虐待动物。」
「行了行了,秦太医,我这就走。」萧毅不想再被秦淮的毒舌功击,连忙拱手告辞,谁知末了又补上一句:「中秋愉快啊。」
时凝立刻拍了他一掌,你可闭嘴吧,谁都别对秦淮道中秋快乐。
分别前,她又回头往他的方向望了一眼。
他伫立在月下,一袭白衣像是遗世独立的仙人,随时会乘风归去。
可他依旧站得挺直,俨然还是那一身傲骨,适才那些微失态的模样似乎只是一场幻觉。
就像这一个月的时光,弹指一瞬,今夜一过,一切就又回到了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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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後。
变回人以後,时凝未尝没有试着接近秦淮,不过看来她先前的猜测是对的。
他果然是个铁壁,唯有猫咪还能让他有一点动容。
几番试探之下,她也萌生过退意。
有点伤心,可她却不会想要就此放弃,毕竟那一个月朝夕相伴的回忆,足以成为她坚持下去的动力。
何况,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有进展,他对她的态度,比起以前,多了点无可奈何的……纵容。
冬日严寒,她却不慎染上了风寒。
这大过年的,太医院本就没几个人还守着,还是秦淮休沐日待在府中听见这个消息後,第一时间赶进宫来给她看病了。
秦淮见她在床上昏昏沉沉的躺屍,连他进了屋内也没反应,有些不悦的蹙着眉心。
所幸,只是一般的感冒引发的低烧,他替她开了方子,命人去熬药後,面色便恢复如常。
这时,他的目光被她书案上的一副字帖吸引。
这里……怎麽会有他的手笔?
他有一瞬的愣神,仔细寻思一番後,是满脸的不可置信,过没多久则摇头叹气,「真是……」
这就是时凝当时从他那里偷渡回来的那纸卷,她一直十分珍惜的供奉在书案前,万万没有料到,这竟会成为她露出马脚的一个疏漏。
他替她掖好被角,有些苦恼的坐在床边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想了想,还是拿起搁置在一旁的毛笔。
而那幅缺了最後二句的字帖终於齐了,上头多了──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月有阴晴圆缺》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