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我走进导师办公室，找到了刘老师的位子，将数学习作递给她，「老师，这是昨天的数学功课。」
她放下正在批改的作业抬头看向我，「谢谢你，辛苦了。」
我微微向老师点头，「不会，如果没什麽事的话，我先走了。」
「等一下。」
当我转身准备往门口的方向走时，老师叫住了我。
我回头，「老师，请问还有什麽事吗？」
「没有啦，只是想问你，开学还习惯吗？毕竟新的班级要认识新的人，升上高二课业压力也比较大，所以就想关心你一下。」她举起右手挥挥手示意我更靠近一点，我走近她的位子後，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不管什麽都可以跟我说喔！」
我有点犹豫，「老师，什麽都可以吗？」
「当然，什麽都可以。除了课业和学校以外的事都可以。」
我突然想试探她对方昱程的看法。
「最近方昱程一直问我老师你的课表，还有我们班的课表或是什麽时候上数学课，让我有点困扰。」
她听到我的话之後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说：「抱歉啊，让你感到困扰了，之後我会告诉他，请他不要再继续传讯息给你了。」
我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地问：「老师，你在躲他吗？」
她的尴尬没有淡去，她看起来是个不擅长隐藏自己情绪的人。
「你都那麽直接问我了，那我也直接说了。是，我是在躲他，我不知道他最近为什麽会对我那麽执着，一直追着我跑，也不翘课了，虽然我对於他的改变感到满开心的，但我也隐约知道哪里怪，但又说不上来的感觉。」她的眼神里露出了一些迷茫，像是在思考什麽，随即又将食指放在唇上，悄声告诉我：「我知道你跟宇翔是青梅竹马、男女朋友，他是个好学生，我相信你也是，不会跟别人说，所以才告诉你的。我……刚来这所学校，也没什麽好朋友，所以就跟你说了，希望你不要介意，这就当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好吗？」
我大概可以懂老师的感觉，虽然她在学生中还满受欢迎的，但我有时候到导师办公室时可以听到其他老师说她的不是，到了一个陌生环境，没有什麽信任的人可以讲心事，应该满辛苦的吧。
我点点头，「放心吧，老师，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而且我在班上没有知心好友，我也没那麽无聊告诉其他人别人的八卦。
「谢谢你。」她给了我一个感激的笑容。
那个笑容深刻在我的心中。
也是我最後一次看见她的笑容。
寒假过後，下学期开学大约两个月後，学校就传出一件让全校震惊的事。
方昱程和老师的恋情被发现了。
我不懂为什麽他们两个会从一方的暗恋变成两个人互相喜欢，太多资讯我不知道，或是来不及消化的。
据说是毕业旅行回来没多久後，有人目睹他们两人在街上，互动亲密，看起来不像是师生该有的样子。
全校都在热议这件事，学校匿名的靠北版几乎都是有关他们两个人的贴文，其中以方昱程的支持者骂老师最多，不过也有之前看不爽方昱程的行为，藉此批评他的人。
老师也因为这件事不得不引咎辞职，她当初说要陪伴我们、还有音乐班直至高三毕业，现在这些话想起来真是格外讽刺。
喜欢一个人，真的是错的吗？还是因为身份的不同，才会让这段恋情在他人的眼里是错的呢？
我想，只是因为他们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吧。
老师离开的那天，我跑去问她：「老师，你真的要离开吗？」
她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是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毕竟，我的确做出踰矩的行为，也伤害了很多对我来说重要的人，而让这些伤害停止继续下去的唯一方法，就是我的离开。」
「那……你还会继续当老师吗？」我小心翼翼地问她，深怕这个问题会刺痛她。
讲到老师这个词，我看见她的眼眶泛红，声音有些哽咽地说：「我不知道。我虽然很喜欢老师这份职业，可我却做出踰矩的行为，现在的我，还有什麽资格谈继续当老师？」
我握住她的手，「老师，我觉得你是一位很棒的老师，可爱、善良、活泼、亲切，对待每个学生都很真心，也是在这所学校里少数关心我的老师。我认为无论是谁，每个人都有做错事的时候，老师当然也不是圣人，所以我希望，老师在好好反省自己做错的事後，继续站起来，做你喜欢的工作，才不枉费你这一路走来付出的那麽多的努力。」
我一直知道的，她有多喜欢老师这份工作，总是办公室里最晚离开的老师，也会在放学後特地留下来为音乐班设计比较好懂的题目和教材。
她也完全不在意学生的成绩。她曾经说过：「不一定每个人数学都要很厉害，但如果看到有人因为我而更喜欢数学一点、不排斥数学一点，我就很开心了。」
她的眼泪滑落一边的脸颊，「谢谢你，温萱。你真的是一个贴心的好学生，能教到你、认识到你，我真的很开心，虽然我们以後很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了，但我会一直记得你的。」
我抱住她，她的身高比我再矮一些，这时候的她感觉比平时都还要娇小、脆弱。
「老师，之後保重。」
她吸了吸鼻子，手在我背後拍了拍，像在安抚小孩一样，但明明是我在安慰她，怎麽现在反倒像是她安慰我了？
「你也是。」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你知道吗？其实我很喜欢你跟宇翔这一对，青梅竹马、互相喜欢，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还能在一起，是多麽难得的事。希望你们之後也能这样好好的走下去。」她的声音逐渐变小，小声到像在低喃：「别像我，把自己搞得那麽狼狈。」
我顿时不知道该说什麽，她松开我的拥抱之後，我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独自离去的背影。
老师在十七岁的夏天离开了我们、还有方昱程。
老师离开後，方昱程又恢复成以前的样子了。
他的脾气也变得更加暴躁，活像个刺蝟一样。
这阵子在学校常听到他被学务处广播、召唤，据说他常常打讲老师坏话、不是的人。
有一次我经过化学教室，看见他与放牛班的学生打架。
他手里握着一块碎玻璃，用力到血从他的手里缓缓流下。
他的眼神发狠，凶狠地说：「闭嘴，你们这些白痴到底懂什麽？如果不懂的话，就他妈给我闭嘴。」
他立马被赵宇翔还有班上其他男生架住，有人用力往他肚子揍了他一拳，他吃痛的放开玻璃，赵宇翔警告在场的人今天的事别向学校张扬，这件事才被压了下来，没有让学务处知道。
後来的他，就像是失了魂、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不断地练习长笛、出去比赛，每场比赛皆得到第一名，不过每位评审都在评语表上不约而同地写下：「技巧高超，但情感能再多一点，深入人心，感动他人一点。」
他是个无法感动他人的演奏者，只是演奏技巧高超的机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