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多的天色，夜早已暗得透澈。
顾清晨从书店走了出来，手上提着一袋书。
他刚才接到双胞胎姐姐顾念之的电话，说是她这礼拜要回国。他神色平静地挂了电话，却是抬手揉了揉额角。
绝对不能让任平生那妖孽知道。
任平生是他的大学同学，也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中关系最好的一个。
岂料这位任同志十分喜欢调戏他姐姐，顾念之一个高冷女作家，每次看到他却是能闪多远就闪多远。然而任平生一点儿也没有人家不待见他的自觉，有事没事就爱到她面前晃悠一阵，惹得顾念之十次中有十一次都是寒着一张脸甩袖离去。
顾清晨表示这俩碰在一起就是他恶梦的开始，并且没有终点。
要是任平生知道顾念之回来了，肯定又要千里来作妖。
T市是个繁华之都，尽管夜色深沉，华灯却是斑斓错落着照亮这座城市。十点多对於T市人来说只是夜生活的序幕，大街上的人潮一点儿也不零落，三三两两走在一块儿，讨论着接下来的活动。
顾清晨在人群中慢慢地走着，与周遭稍快的生活节奏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喧嚣纷纷扬扬，而他自带清华，一身傲骨踽踽独行。
他才刚在脑中规划完要避开任平生、去替顾念之接机的行程，目光在前方一扫，额角青筋就是一跳。
只见不远处有个少女在等红绿灯，长发紮成一束高高的马尾，身穿一字领的白色雪纺衫和黑色皮裤，脚踩厚底马丁靴，一双笔直的腿显得愈发修长。
似是为了证明莫非定律，少女突然侧首往他这边看去。
顾清晨彷佛看到她的眼底在骤然间燃起了星火，他额角青筋又是一跳，下意识地想转身离开。
脚步还没跟上脑中的反应，只见小姑娘放弃了与红绿灯的拉距战，转眼已来到他的面前。
顾清晨：「……」
「顾──教──授──」韩晓雾拖着尾音软绵绵地道，嘴角上弯的弧度忒浮夸，「好巧啊，这麽晚了，你怎麽还在外面？」
顾清晨朝她轻轻点了一下头以示招呼，随後提步就要离开。
韩晓雾眼明手快地拉住他：「你要去哪儿？」
顾清晨瞥了一眼被她拉住的手腕，未置一词。
韩晓雾感觉背脊一冷，手指颤了颤，默默地放开了他。
然後顾清晨走了。
韩晓雾：「……」
Whatthe……？
韩晓雾不怕死地跟了上去，彷佛把大晚上为何要抛弃在床上耍废的美好时光，然後作死跑出来的目的忘得一乾二净。
「老师。」韩晓雾跟在他身侧，「你要去哪啊？」
顾清晨目不斜视往前走。
「是要回家吗？」
「还是要去哪里？」
「老师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电影？」
「我记得最近刚上映一部动作片感觉挺好看的，你有没有兴趣？」
「还是你喜欢看文艺片？虽然我这个人已经够文艺了，不需要再看文艺片装逼，但如果你喜欢的话，我非常乐意陪你看！」
韩晓雾一路上念念叨叨，顾清晨面色依旧淡然，只是淡然归淡然，仔细一看却彷佛凝着一层冰霜。
终於，在韩晓雾从电影聊到餐厅再聊到国际大事──娱乐圈的国际大事的时候，顾清晨开口了。
「水水。」
男人低沉的嗓音似是在冰河深处砥砺了一遍，泛着冷又透着磁。
韩晓雾差点儿笑喷。
还别说，她几乎要忘了自己是顶着这麽个奇葩名字在他眼前晃的。
韩晓雾死命把笑憋回喉咙里，表情扭曲了一阵，她浅浅微笑道：「老师，原来你记得我的名字呀，真是太太太太太──感人了。」
小姑娘眉眼弯弯，笑得人畜无害。
撇去那轻柔的眉目，头部以下却是万种风情。明明穿得一点儿也不暴露，顶多那一字领衬托出了她白皙精致的锁骨，这麽一套含蓄的打扮，偏偏给她穿出了一股子性感的气息。特别是那双被紧身皮裤包裹住的长腿，格外勾人视线。
顾清晨的目光在她身上蜻蜓点水般地停了一下，而後淡淡地移开视线。
「女孩子这麽晚了不要一个人在外面。」
「一个人？这不是有你吗？」那语气十分真诚。
顾清晨不置可否，又走了几步：「你原本出来干什麽？」
「去MIRAGE。」韩晓雾下意识就脱口而出，讲完才发现哪儿不对。
「MIRAGE？」顾清晨看了她一眼，有街灯的残光映在他眼底，情绪辨别不明。
「嗯，MIRAGE。」韩晓雾点了点头，态度诚恳，「那是一家咖啡厅。」
怕他不相信，她又补充了一句：「我要去读书。」
顾清晨：「……」
敢情是忘了他也去过？还是压根儿觉得他不会记得？
韩晓雾还真的是以为他不记得，毕竟这麽一个仙风道骨的人，感觉就不是个会去酒吧的人，那天他很明显是被他朋友拖着去的，估计也不会去注意店名。
顾清晨没拆穿她，他停住脚步：「MIRAGE的方向往这边？」
韩晓雾摇摇头：「我改变主意了，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我要回家。」顾清晨眉头极轻地摺了一下。
「喔，那我就跟你回家。」韩晓雾说这话时脸不红气不喘，十分自然。
顾清晨：「……」
这一路下来，他总算能感受到自家姐姐遇到任平生的感受了。
「韩晓雾。」
「什麽事？」韩晓雾反射性地应道。
直到看到顾清晨那张一向抿得死紧的薄唇极浅地勾了一抹弧度，韩晓雾才惊觉到哪里不对劲。
「还真的叫韩晓雾。」顾清晨嘴边的笑意转瞬即逝，语气恢复一贯的冷然。
「……」韩晓雾难掩惊讶，心想是哪一步出了问题，她记得自己从来没有跟他自我介绍过啊，「你怎麽会知道我的名字？」
「那天听到的。」
那天。在MIRAGE初遇的那天。
韩晓雾表示生活处处是惊吓。
既然早就知道她的名字，那他到底是怀抱着什麽样的心思与勇气叫她「水水」的啊……
说她没有羞耻心是吧？那能面不改色叫她这个耻度甚高的名字的他，又哪里有羞耻心了呢？
真他妈大开眼界。
韩晓雾无语又震惊了一会儿，待她回过神来，顾清晨早已不知道消失到哪儿去了。
韩晓雾：「……」
原来你是这样的顾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