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在医院检查确定了没有大碍，回到乐南又被请去派出所做笔录，回到家就累得在沙发上睡着的沐雅汜醒来之後便发现不知何时掉到地板上的手机正安静的发出亮光，一通来自沐雅植的电话正在等着他接起。
该来的就是会来，躲都躲不掉。吐了口气，伸手把手机从地上捞起，沐雅汜开启扩音，把手机放在脸旁边，还没出声，沐雅植的声音就急躁的打碎了客厅里的静默。
『你终於接电话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一个晚上？你没事吧？你伤到哪？』
「……我没事。」
『最好是啦！』沐雅植焦急的口吻里带上了火气，『没事的话你家里会出现警察？』
心虚的舔了一下乾燥的嘴唇，沐雅汜默不作声。另一边传来调节情绪的深呼吸声音，接着沐雅植说话的口吻又恢复成平日的调调，『我快到台中了，待会我去找你，不要乱跑。』
沐雅汜抓起手机，让音源更贴近自己一点，希望是自己没睡饱听错什麽，「你、你要来？你现在在哪？」
『当然啊，昨天你什麽都没说就挂了我的电话，我今天当然要下来了解一下。我现在在高铁上。』
沐雅汜对弟弟的行动力感到万分惊吓。看了看萤幕右上角的时间，才将近九点。还是他该正面一点的想，至少沐雅植不是大半夜自己开车杀过来？还来不及说些什麽，另一头再次传来沐雅植的声音：『先这样，待在家里，我等会就过去了，掰。』
「喂，等……」
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盯着手机无声的叹了口气，沐雅汜颓下肩膀，身体稍稍内缩，他可以想像今天他们兄弟俩的碰面会产生争执和不愉快。
把手机放在茶几上，他起身拖着仍发痛的左脚扶着墙一拐一拐的走往房间，拿了换洗衣物又弯进了卧房旁边的浴室里。因为扭伤的缘故让站着洗澡变成一件痛苦的事情，所以他泡进浴缸中，用使人感到舒适的热水安抚疲惫的身心。
不过他也没能放松多久，待会沐雅植就会到了，他无法依照自己的心情想泡多久就泡多久。
从浴室出来後过没几分钟，沐雅植的电话又再一次打了进来。
『我在楼下了。新来的警卫不放我进去，他说除非你下来接我或是你打电话到警卫室跟他说一声。果然发生了什麽事吧。』
头发还湿答答的沐雅汜「唔」了一声，无奈的说：「你等下。」接着他致电到警卫室去。如果他要亲自下楼去接人，以他现在的状态，沐雅植肯定还要在楼下等个十几分钟，他只是不想和弟弟谈昨天晚上的事，不是绝情到完全不想见人家。
应该来不及把头发吹乾了。这麽想着的沐雅汜用手里的毛巾把头发擦一擦，再用梳子梳过，把自己稍微打点打点，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前去应门，站在门外的当然就是沐雅植。
把人领进来，沐雅汜很平常的问：「你吃过早餐了吗？」
「吃过了。」沐雅植的视线精准而锋利的落到沐雅汜假装如常的脚步上，挑眉，「你的脚是怎麽搞的啊？」
果然要装没事没有那麽容易。坐回沙发上，沐雅汜把抱枕抱进怀中，想露出「没什麽」的轻松微笑却无法做到，只能绷着一张脸轻描淡写的说：「只是扭到。」
沐雅直皱着眉将两手环在胸前，加重了语气：「只是？」没有坐下，他站着居高临下的盯着自家似乎打算蒙混过去的哥哥，不打算给他模糊带过的机会，「那你要怎麽解释警察在你家这件事？肯定还发生了其他事吧，不告诉我吗？」
卡壳了下，沐雅汜回答：「你先告诉我你原本要跟我说什麽，我再告诉你。」
「你说的喔。」沐雅植也坐了下来，「你生日快到了啊，我跟唯唯想过来帮你庆祝。」
沐雅汜没有想到沐雅植本来在电话里要跟他说的是这个，愣了一下。回想起来，自己的生日也确实快到了。这个认知和此刻在心里不断翻绞的防卫一碰撞，便让他感觉到自己简直是以小人知心度君子之腹，不由的愧疚和抱歉起来。
「……这样啊，其实你们不用每年都这麽、费心啦。」
「你在说什麽啊，生日可是很重要的一天喔。」沐雅植伸手摸了摸沐雅汜的头，「换你跟我说你昨天晚上发生什麽事了。」
沉默了几秒，沐雅汜从沙发上起身，「我去泡茶……我会告诉你，你等一下。」说完，他往厨房走去，满脑子都在想该怎麽组织语言才能委婉描述昨日的可怕经历，而不让沐雅植的反应太过激动。
热水冲入马克杯中，绿茶的茶包在水面下飘动，随着水位越来越接近杯口，自水壶中倾入的水柱也越来越细，茶包慢慢的静止了，思绪却没有因此停下，反而越是纠结越是理不出个所以然，他只好端着两杯茶走回客厅面对正等着他说明的沐雅植。
他将马克杯捧起凑到嘴边，用入口的茶水冲散堆积在胸口的不安，接着他缓缓开口：「昨天晚上，有小偷进来偷东西。」
沐雅植瞪大了眼睛。
「我从外面回来，不巧碰到了他们。」
「他们？」沐雅植的提问後方实际上是个惊叹号。
点了下头，沐雅汜说：「小偷有两个人。」
「Ohmygod……」沐雅植露出生气的表情，「所以你会受伤，都是他们害的吧！」
「是他，单数。冷静一点，你要听我说完吗？」沐雅汜将两只手轻轻交握，「他们两个人，一个比较年轻，一个年纪比较大，我发现家里有人後就跑出去了，年轻的那个追出去把我拖回来，我才发现还有另外一个人。」他尽力稳住声音，不让脸上的表情在沐雅植越来越臭的脸色下也跟着崩塌。叙述完昨晚的事情後，他的双手已经紧紧扣在一起，他看着沐雅植把杯子「叩」的一声放到茶几上，有些茶水溅了出来。
「你到底在想什麽啊！」沐雅植激动的朝他倾身，双眉紧蹙，饱含嗔意的声线陡然拔高，就像突然窜高的熊熊火焰，盛怒的表情满满都是清楚的不忿，「受伤就算了，还不主动告诉我，要是我不问，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说！」
很少见到这样怒不可遏的弟弟的沐雅汜怔了下，忍不住惴惴的往後退了一点，又想说点什麽。
看见他不安又想辩解的表情，沐雅植更加恼火，「没什麽好说的！你这个礼拜就给我搬回家！」
沐雅植这番话一出来，沐雅汜的眉头也皱起来了，往常不与人争的温和表情在这样具有煽动性的状况下也染上薄怒，「你莫名其妙，为什麽我要搬回去？」
「你不搬回家你要怎样？脚都受伤了你还怎麽照顾你自己啊？」
「我又不是伤到不能自理……」
「你跟我说说你要怎麽照料你自己啊，说啊？」沐雅植的语气听起来挑衅到极点，不过大概是因为怒火中烧的缘故，他根本没发觉自己的态度刺伤了沐雅汜。
沐雅汜本能的想回避这样逼人的、剑拔弩张的气氛，但身体却不听使唤的乖乖待在原位，就像小时候他不小心打翻了水杯、碰倒了叠起来的书本，他想要收拾却被妈妈推到一边一样，他看着妈妈摇着头叹着气整理，他想帮忙又不敢出手，只好待在旁边着直到地面又变乾净、所有东西都完好归位。
可是他明明可以自己收拾的，虽然动作不熟练、速度比较慢，但是他可以自己来的。
「……我都要三十了，你不要老是把我当成没办法照顾自己的小朋友。你为什麽不相信我？我搬出来这麽多年了，不是都这样过来了吗？」
沐雅植被那句「你为什麽不相信我」戳了一下，很深很深的，胸口痛了一下。他从沙发上倏地站起，不满的低着头看着沐雅汜，「你好意思说我不相信你？」他快气死了，音量更大，吐出来的话更加不经过大脑。
「到底是我不相信你还是你不相信我啊？喔对不起忘记了，你是不相信『我们』！你什麽都不跟我们说！爸妈在美国没办法清楚知道我们在台湾的状况，他们也跟我们说过要跟他们说说近况，不求每天都讲，两三个月一次总行了吧？你呢？一年里面就只有爸妈回来才愿意说那麽几句，问多了你还不高兴。爸妈每次和我聊天总要我问问你的状况，每次都这样，你知不知到很烦！」吼完，沐雅植才把刚刚说的每一个字在脑袋里转过一遍，才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什麽，火气顿时消了下去，尴尬爬上他的脸，飙出去的话注定收不回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沐雅汜脸上本来惊讶的变成受伤的郁郁。
沉默了一下，沐雅植很弱的开口：「哥、那个，我不是说你很烦……」
「出去。」沐雅汜撇过脸，抱起手不去看满脸後悔的沐雅植，迳自下了逐客令，口吻是难得的强硬和气愤，还夹杂了其他强烈涌动的情绪在里面，听起来又苦又闷，「出去。」
沐雅植焦急起来，伸手想要拉沐雅汜，沐雅汜却不给面子的起身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彻底的转过身。
「你……哥你听我说……」
「不要。我现在听不下去。」和灼烧着心口的火焰相反，沐雅汜此刻的声音脱离了刚才的情绪，语气变得很淡，像秋天从水龙头里流出的凉水，不刺骨，但就是让人不痛快。说完这句话後他没再说什麽，单薄的背影却明了的透出了拒绝。
「……对、对不起，哥。」没见过沐雅汜这样的沐雅植慌了手脚，兀自在原地纠结了几分钟。沐雅汜真的一点都不理他，他只好顺从沐雅汜的意思，往门口走去。
他打开门的时候，背後又传来一句话。
「雅植，你以後不要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