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麽?江澄要跟大哥结为道侣,被大哥拒绝了?」照例睡到自然醒的魏婴,嘴里咬着含光君藉夜巡之便,特意去替他买来的早点烧饼,满脸芝麻屑的惊问道。
「嗯……人在规训石壁前站到卯时过後走。」替人拭去脸上的芝麻屑,蓝忘机又递上了一碗温热的豆浆。
「啊?他们两个……搞什麽啊?」直接就着蓝忘机的手喝了口豆浆,魏婴真有些糊涂了,大哥连抹额都取下了,为什麽还会拒绝江澄结为道侣?
「蓝湛,你知不知道其中有什麽缘由?」
「……兄长没说的很清楚,只说他很怕……」放下豆浆,见魏婴啃完了烧饼,蓝忘机又递上了一个肉包子。
「怕?怕什麽?怕被老古……怕被先生骂吗?」
「我觉得不是。」想起当年兄长自云梦回来晕倒,醒过来後整个人又发呆了一天,他不放心的一直在兄长身边顾着,却没料到兄长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忘机,我暂时不想见江澄,我怕……」。
怕?怕什麽?
蓝忘机很不解,不过他并没有再追问下去,他知道,若兄长想说,一定会告诉他,若兄长还不想说,那他所要做的就只要陪伴就好。但有一点他还是挺愿意去做的。
兄长会变这样绝对跟江澄有关系,既然兄长说暂时不想见,不见也好。他很乐意替兄长处理这件事。虽然兄长不见江澄的时间只有半年。
「那又是为什麽?他们都这样六年了,要能生,孩子都满山跑了!大哥是又在纠结什麽吗?」难不成是觉得於礼教不合?可是现在才在想这个问题不觉太晚了吗?
「……不知道。」他一点都不想知道为什麽兄长不想和江澄结为道侣。
「蓝湛,你还在不高兴江澄吗?」盘坐在地,魏婴吃完了肉包子後朝蓝忘机勾了勾手指,蓝忘机走到他身边跪了下来,魏婴立时伸手搂着他的腰,仰首看着他问道。
「……不知道。」蓝湛拿过矮几上的湿巾替魏婴擦了擦嘴巴。
「蓝湛,事情都过去那麽久了,我都没放心上了,你也别老记在心里。」享受着男人的侍候,魏婴舒爽的眯起了眼睛。
「我没有。」放下了湿巾,蓝湛又接着开始以指代梳,替魏婴整理起头发。
「当年我的死,是因为反噬,跟江澄一点关系都没有,虽然他的作法……嗯……是激烈了一点点……但想想当年的我,行事作风想法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啊。」滑过头皮的手又轻又柔,魏婴舒服的又想睡下去了。
「你很好。」皱眉,蓝湛替魏婴束好了发後,双手捧起了爱人的脸,在那饱满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我一点都不好,可是,我却拥有了最好的你,最棒的你,最爱我的你。蓝湛,如果和你在一起的结果就是我注定一生无所成,我也乐的感激老天爷,因为祂把你赐给了我。」
回吻了蓝湛的下巴一下,魏婴笑的既开心又满足,蓝湛被他这麽一说,耳朵不但红了,人也激动了,他直接把人抱在怀里,抚着那光滑的发丝,低声说道。
「我也是。」今生有你,吾愿足矣。
「江叔叔和师姐待我极好,虞夫人虽然不喜欢我,但在生死关头,她还是护着我。我答应了江澄做他最忠心得力的下属,但我食言了。说要和他并肩成为云梦双杰,结果现在跑来姑苏成了你的二娘子。若他的一生幸福我也不管,我就真不知以後该如何去见江叔叔、师姐跟虞夫人了。」是说,谁又想得到,江澄最後居然会是跟泽芜君纠结在一起呢?
「……兄长只跟我说过他怕,我没问下去,或许你可以去问问兄长?」虽然表情没有什麽变化,但含光君对那句二娘子,甚是满意。所以他当下决定,对江澄的不喜欢减去个……半分。
「嗯。不过,我想先去一趟云梦,我有点担心江澄。」
「嗯……兄长和叔父今天用早膳时,神情都不太好,我不放心,此去云梦,让温宁跟着吧。」
「好好好,都听夫君的。」
「……」蓝湛再一次的脸红了、激动了,欢喜了。
温宁虽然没有了灵力,但他是一具高阶走屍,这些年来,经魏婴不断的改造养护,体力速度有了飞跃性的成长,光他抱着魏婴,自姑苏跑到云梦,前後居然也只花了不到半天时间。
「辛苦你啦,温宁。我们明天午後才回姑苏,你自己打发时间去吧。」温宁在莲花坞外放下了魏婴,他朝魏婴点点头,说自己要去船坞那边看看。
「我去看看那些孩子,晚上就回来了。」船坞那边有几个孤儿,和温宁感情不错,也没将人当什麽鬼将军看,反而都觉得温宁这性子,比小孩儿更容易被人骗,每回见面都会先问温宁有没有被人骗钱或是签了卖身契。
「知道了,晚点见。」挥了挥手,看着温宁朝船坞的方向走去,路上,还有人跟他拍肩打招呼,魏婴眯着眼,嘴角漾着笑,跟守门的人打了声招呼後,晃着脑袋,手里提着一坛天子笑,没个走路样儿的晃进了莲花坞。
「魏公子您来啦?正好,我正愁找不着人商量呢。」才一进门走没几步,就见那客卿面有忧色的,一边喊着一边迎面快步走来,魏婴心头一跳,不会吧……才多久功夫,江澄就出事了?
「宗主一夜未归,今早回来後,话也不说,脸色难看的就直往祠堂走,现在人在祠堂里,我才一敲门,里头就传出了一声“滚!”。魏公子,您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吗?」
怎麽回事?还能是怎麽回事?就是求亲被拒绝了咩。
「……我就是为了这事儿回来的,我去找他说说,莲花坞若有什麽事,你先应付着吧。」抓抓头,魏婴叹了口气,和客卿说了一会儿话後便往江家祠堂走,心里头直叨念着,希望江澄不要情绪暴燥到对他挥紫电,蓝湛不在,他可是只有抱头鼠窜的份儿啊。
沿途上,魏婴一边和云梦的人打招呼,一边给自己累积底气,顺便想了数十种如何安全逃跑的路线,就这样慢吞吞的走到了祠堂。
隔着紧闭的门扉,魏婴都能感受到那自门的那一边传来的暴燥烦闷,唔……一会儿敲门,那门上应该不会通紫电的电流吧?
魏婴想了想,直接转身在地上找了颗石头丢门。
「滚!」
嘿嘿,果然不愧是要和他并称双杰的家伙,连赶人时说的话都一样。
「你确定真要我滚?」倚着廊柱,魏婴凉凉的问了声,过了一会儿,里头的人更生气的吼了。
「给我滚进来!」
「是是是,给您滚进来了。」好笑的摇摇头,魏婴提着天子笑,推开了祠堂的木门,一进去,就见江澄背对着自己盘坐在蒲团上。
「怎麽啦?闷不吭声的坐在这儿,客卿都担心的要掉毛啦。」在江澄面前放下了酒坛,魏婴先朝牌位行揖敬拜,之後便坐在江澄隔壁的蒲团上,一把掀开了酒坛的封口。
「喝吧,喝完了,说给哥听,你和泽芜君又是怎麽啦?」
「你说,他们蓝家的人脑子里究竟是装些什麽东西?」一坛酒,两个人轮流拿着喝,这才喝了第三口,江澄就忍不住的开始数落起来了。
「床都上了,抹额也为我取下了,结果呢?结为道侣就不行?他居然只想跟我维持现状就好?维持现状怎麽会好?」
「大哥只愿跟你保持现在这样子?这很矛盾啊……」伸手要讨回酒坛,结果江澄抱着不给,魏婴摸摸鼻子,贼笑着再自腰间的乾坤袋里拿出了一坛。
「金凌跟我说,蓝家的抹额只在命定倾心之人面前才会取下,我当时听了都儍了,完全没想的就又冲回了姑苏,结果到的时候,提醒就寝的钟声就响了。」
「我在他们家石壁前想了一夜,怎麽想都想不透,他喜欢我,认定了我,却在最後拒绝了我,而且连个理由都不给我!有这麽整人的吗?」
仰首又灌了好几口酒,江澄这辈子没这麽动脑筋过,更没这麽想方设法的只为让一个男人开心过,可他努力勤奋的结果还是「被拒绝」!他烦的想出家的心都有了。
「我问过蓝湛,他只说,当年大哥回姑苏晕倒後,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不想见你,他怕。蓝湛当时也没细问,江澄,当年大哥怎麽会那麽突然的离开云梦?」
「晕倒?他怎麽会晕倒?」江澄愣了一下,立时紧张的回问,魏婴见他这反应也是一呆的问了回去。
「你不知道?」
「我上门找他都被挡了回来,你家蓝二还一堆狗理由拦着我。魏婴,蓝曦臣为什麽会晕倒?莫不是……莫不是他有了什麽後遗症?所以才拒绝了我?」越想越心惊,江澄脸都变青了,魏婴连忙安抚他说道。
「没有没有!大哥没什麽後遗症,医师说了,只是身体未好,又强行赶路,才会体力不支。」
「……强行赶路……」
「是啊,大哥一回姑苏就晕了,连带的思追跟景仪也累的只剩口气了。就因为这样,被先生大怒追问下,蓝湛才说出了大哥受伤的事,为此他还被先生训斥了一天,又罚抄了家训一天。」
然後我就被追讨了二天的份量加利息,差点没断腰。
「……也是……他那时身子还未调养好……原来他那麽生气……我怎麽就没注意到呢……」
一想到蓝曦臣赌着气,身体未好还强行赶路的情形,江澄心就疼了,所以,蓝曦臣拒绝自己结为道侣的原因……
「所以,曦臣是怕我生气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才会拒绝我吗?」
「……江澄,我想大哥不会因为这样就拒绝你,你想太多。」
「那……那他怕什麽?怕被老古……先生骂吗?」
「还是觉得於礼教不合?若是这样,都六年多了,要能生,孩子都满湖游了,现在才纠结这个,不会太晚吗?」
「江澄,你真是我兄弟,我也是这麽想耶。不过,我想大哥的理由应该不会跟我们一样,毕竟,双杰跟双璧的想法还是差很多的。」难怪他之前能跟江澄一起混这麽多年啊,原来两人的脑子都是一样的呢。
「那他到底是在想些什麽啊?」抱着酒坛,江澄茫然了。
「江澄,你也知道,大哥这人,说是温柔和煦,其实也就是细心,总想得比人多,要是对方是自己重要之人,想的就会更细。大哥既已认定你,却又拒绝和你成为道侣,必有他顾虑之处。」
「我当然知道他那脑子不知又想到什麽乱七八糟的地方去了,他这人,该清楚的搞不清楚的,该简单的,偏偏又会把它想的很不简单。什麽事都爱藏在心里,我就怕他不知又想到什麽,把自己逼的心累,当真是比你还欠揍!」
「那你想,把人吊起来逼问吗?」
「哪舍得。」
「还是直接把人绑回云梦当禁脔?」
「我心疼。」
「难不成你想放弃不要他了?」
「我就算死也不会不要他!」
「那就别管大哥想什麽,直接按你自己想的去做吧!」
「……我自己想?」
没想到魏婴会给自己出了这麽个主意,江澄有些不解的看着他,这啥意思啊?
「大哥想维持现状,你就照你想的,直接上门提道侣之事,反正你俩名声也不差,又都是宗主身份,门当户对的,有什麽可拒绝的?同为男子结为道侣双修的也是有,到时你们俩要怎麽修,门关起来了,谁管你们怎麽修?」
「你意思是,蓝曦臣说他的,我做我的?」
「是啊,就像我每次跟蓝湛说不要,可是他有哪一次放过我?」还越不要越带劲儿,他真怕他有一天会被做死在他床上。
「那也一定是你嘴贱,自找的!」江澄很不以为然的冷哼一声。
「好好好,我自找的。江澄啊,这讨老婆就像在选上好大白菜一样,哪只猪不拱最大最好最美味的那颗白菜?」
「……」什麽菜什麽猪?你才是猪!蓝二是发霉的大白菜!
「你不吃,难不成要便宜别人?大哥这麽好的人,当然是要把他拴紧绑在裤腰带上。大哥爱乱想,你就直接以行动断了他的胡思乱想,你们总得有人打破目前这僵局,若大哥不动,那就只好你动了。反正大哥都认定你了,你就算当着老古……先生的面抱着他亲一下,大哥也不会怎麽样的。」
「……我现在总算知道,为什麽阿爹说你是最了解江家家训的人了。」喝着酒,江澄想了想,最後放下了酒坛,一脸不知在想什麽的看着魏婴说道。
「啊?明知不可而为之?」
「是。你的确是最能理解并能完全实行江家家训的人。」
「哦?何以见得?」嘿……他什麽时候这麽行了他怎麽不知道呢?
「不要脸便成。」
明知不可还是要去做,不正是不要脸吗?
「……为什麽我听起来像是你在损我?」
「怎麽会,我是在称赞你。对了,你什麽时候回姑苏?」将酒喝了个光,江澄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他的神态已没有了之前的暴燥和烦闷,反倒多了一股精神出来。
「明儿个午後,怎麽,你想到要做什麽了吗?」奇怪,他怎麽觉得,自己的腰有一种发麻的感觉?
「没什麽,对了,灶房的大娘研发了一道新菜色,辣劲十足。」
「让大娘给我上个三盘!」立时跟着站了起来,魏婴一听,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哼!也不怕吃坏肚子?」就蓝家那菜式……这一口气吃三盘辣的,不闹肚子?
「放心!我吃辣从不闹肚子!对了,有鱼吗?上回那道酸辣鱼片好吃极了。」
「自个跟大娘说去吧!」
两人又说又骂又踢的离开了祠堂,当晚,魏婴吃了一顿让他痛哭流涕又幸福的晚膳,隔天中午又蹭了一顿後,才依依不舍的带了十坛的莲花酒回姑苏,而与他几乎同时到达的,还有一纸云梦发出的公示文。
蓝启仁在看完那纸公示文後,居然就这样坐在椅子上硬生生的昏了过去。魏婴挨着蓝湛去看那纸公告文,看完後,他当下就觉得,自己的腰好像要离家出走不要他这个主人了。
「……云梦江氏公告全天下修真人士,江氏宗主晚吟与姑苏蓝氏宗主曦臣相爱已久,自即日起,将以结为道侣为前提,正式向姑苏蓝氏提亲。」
含光君冷冷的念出了公示文上的文字,蓝曦臣又是尴尬又是无言,一干门人则是全都愣在原地,消化着他们刚刚听到的诡异消息,蓝忘机晃了晃手中的纸看向魏婴。
「这是怎麽一回事?」
「……」
江澄,我到底是欠了你什麽,你要这样整我啊啊啊~~~
这下不仅腰,连魏婴自己本人都想离家出去回娘家避床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