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妃背对着门口，背对着刚刚入门的蓝丝和尹薇。宫里的婢女都已退下，只见她白皙的玉手，一手拿着鲜花，另一手拿着剪子。
白妃坐落在桌前，桌上摆着花瓶，正是前一天女儿亲自采来的花朵。
「母妃！」蓝丝一路跑来，脸上的通红尚未消减，一旁的尹薇便更为惨烈一些。
尹薇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参……参见……参见白妃娘娘……」早上蹲的马步尚未休息完全，一路被拉着跑，从头到尾都没有停下休息过。现在脸色更是惨白。
「起来吧。」白妃没有为难尹薇，但也没有继续言语，只是自顾自的修剪着鲜花。
蓝丝这便知道了，母妃这是生气了。
空气中弥漫着奇怪的寂静，只剩下剪刀剪断枝叶的声音，宛如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又过了片刻，白妃终於开口，口气中有种漫不经心，却又让人无法不认真对待：「我是不是该帮你换个师父了？」
蓝丝皱了皱眉头，不解：「为什麽…为什麽要把师父换掉？」
「以前惯着你就罢了，现在还带着尹薇胡闹，可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白妃的语气虽然还是淡淡的，却可以听出一些怒气。
「师父说…」蓝丝低下头，用力地握紧拳头忍住情绪：「就是因为是金枝玉叶、大家闺秀才带我们这样玩的。」
闻言，背对着蓝丝的白妃顿住了修剪枝叶的双手。
「就因为是大家闺秀，长大之後就不能这样玩了。」蓝丝忍住快要滴下的眼泪，讲到最後已经有些哽咽：「长大以後要三从四德，在家相夫教子，所以现在才要这样玩啊。」
蓝丝，是她师父启的蒙。
她没有跟着其他姐妹一起跟着夫子上课，学那些女红、礼仪，学那些繁文缛节。
她跟着师父上山采野菜，下河抓鱼，在院子里生火，带她到市井闲晃。
她讨厌後宫那些心不对口的姐妹，也不想变成那样。
她知道，只有她的师父才会带给她这些「不合礼节」的快乐。
蓝丝没有等白妃的回应，红着眼眶跑了出去，留下尹薇低着头，瞄着一动不动的白妃。
白妃叹了口气，放下剪子：「尹薇，你喜欢今天上课的先生吗？」
「喜欢，虽然师父会带着我们做些不合规矩之事，但该认真教导我们的时候却一点也不马虎。」尹薇低着头回应，然後用眼角余光偷偷瞄着白妃：「而且，小薇也喜欢跟丝丝一起烤地瓜。」
寂静了片刻，白妃她又叹了口气：「出去玩吧。」
＊＊＊
母妃最讨厌了。
蓝丝屏退了其他人，独自坐在池塘边，随手捡起一旁的小碎石，并把碎石丢进池塘中。
另一边，尹薇已经跟着她的贴身婢女云瑶，来到了这个池塘边。云瑶跟蓝丝的婢女小茜年纪，都是约莫十岁上下，主要都是玩伴成分。虽然今天夏夫人希望尹薇带着年纪更长的其他婢女进宫，但耐不住尹薇喜欢。
更何况，云瑶的个性稳重，即使年纪不大，平时也像个姐姐一样照顾着尹薇，夏夫人这才同意。
尹薇坐到了蓝丝身边：「丝丝，还好吗？」
「没事。」蓝丝还是丢着那些随手捡来的石头，看着石头落在水中而引起的涟漪：「只是觉得，是不是连母妃都不喜欢我了。」
尹薇自然不好接这话，她歪着头，当个听众。
「从小父皇就不喜欢我，他只喜欢我二姐跟三姐。大姐的身体不好，总是一个人待在寝宫内休息。母后对我其实也挺好的，只是大家都说，父皇不喜欢皇后娘娘。」
小小的脑子里塞了太多心事，她其实不太了解，为什麽姐妹们讲话都要话里藏刀。
为什麽父皇从来不到寝宫看母妃呢？
她曾偷偷地看过父皇到淑妃娘娘的宫殿里面，跟淑妃娘娘，还有二哥一起用膳的情景。
就像平凡的一家人一样。
即使政务繁忙，皇上还是常常到後宫跟妃子还有孩子们一起用膳的，只是他从来没有到白妃的白莲宫过，一次都没有。
「小薇，你父亲和母亲感情好吗？」蓝丝看着湖面，眼神里面尽是困惑。
「很好呀，即使母亲身子不好，父亲也从来没有纳妾。父亲天天都会到後院跟我们一起吃饭。」提到父母，尹薇笑了笑。
真好呀。
羡慕淹没在蓝丝的眼里，她从来没有跟父皇母妃一起吃饭过，母妃从来不肯参加宫内的家宴，赏花宴什麽的也不肯参加，只是待在自己房中养病。
即使太医常常看诊，母妃的病也从来不曾好转。母妃说，她自己就会医，自己的病是心病，医不好的。
虽然不太了解什麽是心病，蓝丝能懂後半句，医不好的。
「真好，我父皇从来都不曾来看我母妃。」蓝丝撑着头，对着湖面发呆。
只见身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蓝ㄚ头，怎麽了？吃地瓜吃饱了，不吃午膳了？」
尹薇看见来人，很恭敬地站起身行了个礼才坐下：「师父。」
师父在蓝丝的右手边盘着腿坐下，见她没有反应便伸手在蓝丝面前晃了晃：「傻了？」
「师父。」蓝丝回过神，发现师父出现在右手边吓了一跳：「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师父收回手前顺手敲了敲她的脑袋：「尊师重道学哪儿去了？我是这样教你的吗？」
「师父怎麽会在这里呀？」看到熟悉的师父，蓝丝的眼神又恢复了光芒。
「来看看我的爱徒啊。」很明显是随口找的理由，真正的理由其实是路过──但这种事情怎麽能让徒儿知道呢？师父随手抓起一旁的小石子，像蓝丝一样丢入池塘中。
蓝丝丢的石子最多能弹起一下就是极限了，大部分是直接落入水面，但师父随手一丢就能弹个五、六下。
蓝丝的注意力马上被这个石子抢走，她忘了纠结母妃想把师父换掉，也忘了纠结母妃跟父皇的感情问题：「师父怎麽做到的呀！教我教我！」
一旁的尹薇也透出兴奋：「我也想学！」
「看好，力道跟角度都要调整。」师父示范了几次，便开始调整两位徒儿的动作，三人一直玩到傍晚都忘了吃饭，还是刚上完四书五经的尹修来喊尹薇回家，才结束了这场「丢石子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