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月娜本以为慎姊是有什麽要紧的事要说，一直战战兢兢的。
直到真正开始用餐後，才知道慎姊只是想关心他们的练习状况。
一方面松了口气，一方面却有点茫然。
只见慎姊俐落地将火锅料丢入锅子里，郑月娜看得目不转睛。
有了之前在火锅店打工的经验，她总是不自主注意锅里的汤。一旦汤少了一点，就有一股冲动想要将它加满。
察觉郑月娜的沉默，慎姊微笑看向她，问道：「怎麽了？」
「啊？」郑月娜愣了一下，望向慎姊，尴尬地笑了笑，「什麽意思？」
「练习有没有遇到什麽问题？和苏彬学舞觉得怎麽样？」
想了几秒，郑月娜才意识到，慎姊口中的「苏彬」是指苏老师。
这个名字实在太有书生气息，怎麽也无法和那个顶着爆炸头卷发的苏老师联想在一起……
「老师很好……只是，我的基础太差。」郑月娜褪去笑容。
「是有哪里听不懂吗？」慎姊关心。
郑月娜回想上课的内容，只不过是重复着同一个动作罢了，谈不上懂不懂。
於是她摇头否认。
「大概是我太笨了，连一个动作都学不到老师的精随，所以我只重复练习一个动作。」
「千万别这样想。苏彬很讲求基本功，必须要有基本的韵律感，他才有办法教你更多。他上课不喜欢深入谈这些理论，更讲求的是实践，所以你会慌张也是正常的。」慎姊温柔地微笑。
许尧光见郑月娜依然沉默，於是主动开口：「苏老师听起来很严格呢！不过基本功真的很重要，我现在也还在学习。」
「……谢谢你。」郑月娜轻声回应。
许尧光没再说什麽，略为担忧地望着她。
郑月娜安静地捞起肉片，咀嚼的同时，心绪却颇为复杂。
即使慎姊和许尧光这麽说，她还是对自己没什麽自信。
许尧光因为待会还有课程，吃得并不多，一小时後便提早离开。
慎姊和郑月娜相对而坐，气氛一时变得有些严肃。
慎姊已经搁下筷子，默默地望着埋头猛吃的郑月娜。
「月娜。」
「啊？」郑月娜抬起头，鼓着双颊，有些尴尬。
「刚刚因为尧光在场，所以没有说。」慎姊换了个姿势，「关於你未来的规划。」
话题忽然跳到这里，郑月娜愣了一会儿。
「假如尧光最後和我们签了艺人约，我们打算让他和你组成双人团体。」
郑月娜微瞠双眸，「双、双人团体……」
「这件事你先别告诉尧光。」慎姊喝了一口红茶，神态平静。
「为什麽？」她有些困惑。
「我知道你无论听到了什麽，都不会因此影响心态，还是会继续努力练习。但尧光……我不晓得，总觉得他还有点浮躁，还是先别说的好。何况，我们和他也还没正式签艺人约。这一切只是计画罢了。」
浮躁？郑月娜不明白这是什麽意思。
还来不及追问，就听慎姊继续说：「重点是，你知道我为什麽要让你们组成男女二人团体吗？」
郑月娜摇头。
「现在市场上太多个人歌手，早已趋於饱和。我们想以比较创新的姿态打入市场，了解吗？」
郑月娜听得懵懵懂懂。
「简单来说，Solo太多了，男女二人组比较新鲜。」慎姊总结得言简意赅。
郑月娜听懂了，却还是不知道为什麽要这麽早告诉她。
看郑月娜一脸茫然的样子，慎姊微微一笑。
「我想说的是，组成双人团体只不过是追求新鲜感。这个团体里最核心的人物，始终是你。」
听见这句话的瞬间，郑月娜头皮发麻。好像忽然有千斤重的石头压在肩上，沉得她直不起身。
「月娜，我从来没有掩饰对你的青睐。」慎姊放下手中的茶杯，凝视着郑月娜的双眸，「我看见了你的潜力，谨言也相信我的眼光。你没有道理怀疑自己。就算最後和尧光一起出道，你也还是我们花最多心力栽培的对象。」
郑月娜忽然想起苏老师。
「难道，我和社长分开上课也是因为……」
慎姊打了个响指，「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尧光接受的当然也是专业培训，这无庸置疑。但我们为你找来的师资，是国内数一数二的。」
郑月娜不敢置信。
「苏彬在韩国，只要是略有接触偶像的，肯定知道他。哪怕不知道他的名字，也绝对看过他编的舞、认识他教出来的偶像。」
郑月娜没了食欲，放下筷子，紧张地盯着沸腾的水面。
「要对自己有自信，月娜。我会看见你的光芒，是因为在那支影片里，你散发着自信的光芒——如果连自己都不懂得欣赏自己，谁会想看你表演？」
郑月娜明白这个道理，却怎麽也提不起劲。
「勉励你的话就说到这吧。」慎姊微笑，「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我会让你建立信心，请相信我。」
郑月娜抬起头，终於能勉强挤出一抹笑意。
「还有一件事，想要和你商量。」
「什麽？」郑月娜问。
「嗯……你和尧光，还不是男女朋友吧？」
听到这话题，郑月娜吓了一跳，愣愣地望着慎姊，「当然不是……」
「我刚说过，未来你和尧光会组成混声团体。」慎姊犹豫了半晌。
「所以，要是……要是你们真的谈起恋爱，会让这个团体的命运变得……有点复杂。你能理解吗？」
郑月娜懵了，直直望着慎姊。
「感情这种事无法勉强，我也不是什麽古板的经纪人。」慎姊扶住额角，依稀叹了口气，「所以，我不是要禁止你们谈恋爱。但是，你们要很清楚恋爱对一个团体的杀伤力。尤其是你。」
郑月娜从没想过这种事，完全不知道该怎麽反应。
「要是交往了，是要一开始就打出情侣团体的名号、或是对外隐瞒？如果隐瞒了，未来被发现後要怎麽向粉丝交代？」慎姊一字一句说得慎重而缓慢。
「甚至，分手的话呢？和平分手也就罢了，要是……」
郑月娜听懂了。可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次恋爱，很可能会毁掉你们各自的星途。月娜，我希望你可以听进去。我知道演艺圈这条路，是改变你人生的机会、对你而言非常重要。」
郑月娜沉默下来。
这样的安静，持续了许久。
服务生来回替她们加了两次汤，郑月娜仍维持同样的姿势。
慎姊紧蹙眉头，轻声打破沉默——
「月娜，对不起。」她知道这太残忍。
「只不过，在你签了艺人约的瞬间，你的人生就不再是自己的了。我以为你很清楚这一点。」
意料之外的，郑月娜抬头，朝她露出微笑。
「没事的，慎姊。」那是豁达的笑容，不带任何负担。
「其实我早就明白，现在的我没有资格谈恋爱，所以我本来也不打算表明我的心意。现在我满脑子就只有练习，容不下这些多余的事。就算……就算，社长他也喜欢我，我也会装作不知道的。」
何慎心望着她，胸口漾起一丝无奈与心疼。
但终究，她什麽也没说。
这条路是郑月娜自己选择的，既然已踏上了，就必须头也不回地向前迈进，直到看见尽头、直到越过高峰。
「慎姊，谢谢你。」郑月娜笑得更深，却带着一丝无奈。
「那……我也有点累了，想先回去休息了。」
何慎心起身，和她嘘寒问暖了一阵，目送她离去。
郑月娜离开得匆忙。
何慎心坐在原位，默默关掉了正在录音中的手机，将锅里剩下的食物全都吃光。
「今天真想喝酒啊。」何慎心独自叹了口气。
郑月娜很有自觉，也很有决心。
令她想起了远在天边的那个男人——他这部戏，不晓得又得拍多久。已经几个月了，一通电话也没有。
未来和郑月娜谈恋爱的那个人，肯定很辛苦。
何慎心自嘲地笑了笑。每回想起沈行初，她总变得多愁善感。
拿起手机，她拨通电话。
「嘿，老弟。刚才录了一段有趣的东西，你有空听一下。」说完便挂断。
何谨言看了眼手机，一脸莫名其妙。
他人正在饭局上，接到电话立刻走出来接听，结果没头没尾的。他家这位大公主是又哪根筋不对了？
滑开手机，果真有一个录音档案。
他随手点进去听了一会儿。
他对声音向来敏感，一听见吵杂的背景音，立刻就想关掉，却听见那道清脆却醇厚的嗓音——
『其实我早就明白，现在的我没有资格谈恋爱，所以我本来也不打算表明我的心意。现在我满脑子就只有练习，容不下这些多余的事。就算……就算，社长他也喜欢我，我也会装作不知道的。』
不知不觉，就这麽站在餐厅门口，听完了整段音档。
何谨言莫名地就笑了。
果然还是小丫头。演什麽偶像剧呢？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何慎心是恶媳妇，专门拆散有情人。
不过，看来她没有撒谎。
她是真的赌上所有，只为了能在这条路上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