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起哄了一阵子，才终於有个学弟走向音响。
他有点尴尬地问朋友：「欸，所以我到底要播什麽？」
「刚学姊不是说了，就随便播啊。」
「那我就直接按下去罗？看播到什麽就跳什麽。」说完，学弟作势就要按下播放键。
「等等！」
——来不及了。
听见熟悉的歌曲流淌，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
「怎麽会是这首？」
许尧光也笑了，出声调侃：「那张CD只有平时我们热身的歌，你直接按播放键，当然是这首了。」
所有人都在笑学弟的傻，只有小米一点也笑不出来……她盯着郑月娜，站在人群中央，缓缓伸出手、迈出步伐。
许尧光也察觉了，他歛去笑容，退到一旁，目光担忧。
郑月娜的练习状况，他也不时关心着。一年里，她真的以令人惊讶的速度成长着，作为唱跳歌手，她大概已经及格；可此刻在练舞室里，面对这麽多以「舞者」自居的人，他担心郑月娜会吃亏。毕竟舞龄只有一年，再怎麽说，即兴发挥还是太难了……
然而许尧光没有想到的是，面对这首熟悉的歌曲、这首青春之歌，郑月娜早已烂熟於心。
每一天深夜，踩着步伐，在夜色里翩翩起舞。脑袋一片空白，任由身体舞动，没有束缚、没有审视、没有烦忧。
有社员立刻拿出手机，开启录影模式，对着郑月娜录像。
但下一秒，大家望着郑月娜的舞姿，全都傻了。
他们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舞。
郑月娜首先踮起脚尖，举起手臂，从容地随着音乐节奏踏出脚步，旋转，甚至跳起来转了一圈。见她把这奇怪的舞蹈跳得从容，才有人意识到，她是在模仿芭蕾舞，而且毫无基础，只是凭藉想像舞动。
可她的神色平静，带着浅笑，目光带着一丝迷蒙，一把将所有人拉入她的世界，这段舞蹈虽然诡异，却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想要继续看下去……
神秘、魅惑，难以捉摸。
她接下来会做什麽动作？不自觉屏息以待。
此时此刻，这个正在跳舞的女孩，用她的气场抓住了整个练习室。
下一段旋律，郑月娜站直身体，从脖子、肩膀、手臂、手腕……全身的关节，她一一活动，然後晃动自己的肢体。难道是Popping？
所有人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什麽。
流舞社有不少人学过Popping。此刻看着郑月娜的舞步……她的韵律和舞感很好，灵活运用自己的四肢，可也仅止如此。一看就晓得，她绝对没学过Popping。
即使如此，却始终无人出声打断。
整座练习室，将近三十人，就这样沉默而震惊地凝望着她，即兴地舞动自己的身体、将自己的每一寸肌肉和关节，都以不同的舞种舒展开来。
这个画面很熟悉。她跳舞的方式，他们都曾在哪里见过……
孩子。
纯真、任性、清澈、从不畏惧他人眼光的孩子。
他们想到什麽就能说什麽。
当他们随着歌曲舞动身体，也是毫无章法，却又那麽理所当然。
没人会笑话他们。
跳舞，是最原始的本能。
因为快乐，因为悲伤，所以跳舞……
不须归类、不须审慎、不须思考。
——就只是抒发自己的想法。
音响又坏了，将旋律撞个支离破碎。
有人如梦初醒，东张西望，却又被眼前的画面吸引住，再度忘了呼吸。
音乐戛然而止。
郑月娜没停下脚步。
练习室里，只有郑月娜的脚步声。
她穿的运动鞋，鞋底早已磨平，於是她在光滑的地板上，趁势转了一大圈。
脸上带着温柔，眼神却彷佛会勾人，勾住每一个在瞬间与她对视的人。头发全乱了，她看起来却美极了。
脚尖点地，郑月娜停下脚步。
她喘着气，双颊潮红，胸口微微起伏。
一如一年前在练习室的那一晚，她和许尧光共舞，舞末，她脚尖点地，自此改变自己的命运。
许尧光不知道为什麽就红了眼眶。
郑月娜，总是超出他的预期。
他打破沉默，用力鼓掌。
接着，一个接着一个，大家陆续拍起手，眼神流露茫然和敬佩。
茫然的是，这真能算是跳舞吗？
敬佩的是，她跳得这麽自然。好像一点也不担心别人的目光。
小米没有鼓掌，就只是站在那里，远远地、漠然地，望着郑月娜。
郑月娜紧张地向大家道谢，神色慌张不安。
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都跳了什麽鬼……
事实上，她没试过freestyle，一答应了就有点後悔。她明明本意只是想展现自己平时练习的成果，不想让小米继续施压。没想到却变成这样……
她知道自己根本还不到能够即兴发挥的水准。
可当熟悉的歌曲缓缓流淌而出，她忽然懵了。脑袋一片空白，她就这样，随心所欲地跳着。
直到有人鼓掌，她才意识过来，自己究竟刚才都做了什麽啊？她肯定丢脸死了！要是被苏彬知道，她肯定被他酸到外太空！
郑月娜忍不住看向小米。
小米却不如她想像的那样，鄙夷或嘲讽。
她就只是静静地望着郑月娜，目光深沉。
小米，讨厌所有比自己优秀的人，也嫌弃所有比自己笨拙的人。
可此刻面对难以捉摸的郑月娜，她竟不知道，自己是该嫌弃她、还是讨厌她？
许尧光走向她，笑容灿烂。
郑月娜没脸看人，低着头，不敢看他。
「月娜，你真的太棒了！我真的没想到你会跳这样的舞。」
郑月娜下意识把这句话当作是调侃，崩溃地说：「你就别损我了！我还是赶紧走吧。」说完，郑月娜立刻拿起自己的包包。
「这就要走？」许尧光惊讶，「不留下来看看我们排练吗？」
郑月娜虽然想看许尧光跳舞，但她现在觉得自己已经快糗死了，猛地摇头。
「我就不了。反正，有些人不怎麽欢迎我，就不影响你们排练了。」郑月娜说话的同时，瞥向小米和昔日好友们的方向。
许尧光跟着看去。
郑月娜叹了口气，然後转头，匆匆离开。
他来不及拉住她。
许尧光无奈地笑了，再次转头看向那群女孩。
哪里不欢迎了？眼里明明都写着佩服。他想。
「副社！」有个学弟拿着手机跑过来，「你女朋友真的太酷了！」
「她还不是我女朋友……」许尧光想了想，无奈地说：「算了。找我怎麽了？」
「她去哪了？」
「她先回去了。」
「啊？可是我还来不及问她，这影片能不能让我传到网路上……」
许尧光微微一愣，莫名就想起一年前，郑月娜正是因为跳舞的影片才被慎姊挖掘。
想着想着，不禁有一股亲切感。
他微笑，对学弟说道：「她应该会答应吧？我待会传讯息问问她。」
学弟没听清楚，把这话解释成「她会同意」的意思，喜孜孜地跑掉了，接着立刻就在粉专上发文，配上郑月娜今天跳舞的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