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Battle结束了，小米就窝在吧台区，疯狂地灌自己酒。
团员们全都围在她身旁，神情担忧。
她衣襟上的那块污渍，看来是洗不掉了。该怎麽办呢？
「我们的舞蹈Battle真的非常精采！感谢三位评审，请回座位上休息，也可以畅饮我们的酒水！」主持人拿着麦克风，兴致高昂。
「接下来，我们即将进入今天的第二场比赛，这场比赛聚集了全国爱唱歌的好手。这场比赛同样获得了各方赞助，接下来就由我来为大家介绍。」
主持人的声音传到後台，回音颇大，听得不太真切。
许尧光看向郑月娜，她的肩膀正在发抖。
模模糊糊地，一个熟悉的名字窜入耳畔：「……接下来，为大家介绍的是音河娱乐的何谨言、何总——」
郑月娜愣了一下，看向许尧光。
两人很有默契地跑上前，掀开布幕一角。
只见何谨言西装笔挺，在离舞台最近的位置，略略起身，接受大家的掌声。
表情依旧是那样淡漠。
他身边全是赞助商，个个头秃齿豁、挺着鲔鱼肚。
於是何谨言高挑清俊的模样，就成了其中最特别的风景。
明显地，众人的掌声在他这儿，加重了几分。
「小米，你看，那个人挺帅的耶。」有一个女生拉着小米，指向舞台。
小米只匆匆扫了一眼，兴致不高。
但那张脸……
她又往那里看了一次。男人已然别过正脸，只留下一个高挑的背影。
「怎麽样？是不是真的满帅的？」
小米皱起眉头。
她没看清楚。只不过……她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会是在哪里呢？
「何总的人气真不是开玩笑。」许尧光抓着布幕，忍不住惊叹。
许尧光又注意到何总身边的人，笑着说：「啊！我看见慎姊了。她回来了！」
郑月娜微微一笑。
有他们两人在，就好像打了一记强心针。
「第五组参赛者？」有工作人员大喊了一声。
郑月娜和许尧光立刻举起手，「是，我们就是！」
「是这样的，我们这边预估了一下时间，应该到你们表演的时候会刚好迎接跨年倒数。等你们表演完，我们主持人会立刻上去，如果你们想直接在台上倒数也可以，舞台上有个很大的电子钟，可以看到倒数多久。」
郑月娜和许尧光对视了一眼。
工作人员离开了。郑月娜紧张地说：「这也太刺激了吧？」
「没事，我们什麽都不做也行的。把跨年交给主持人就好。」许尧光安慰道，「我们专心看别人表演吧，这次听说来了不少厉害的参赛者。」
话音刚落，第一组参赛者已经上场了。
果然，每一组的参赛者都来头不小。
评审有演艺圈的知名作曲家，也有知名选秀比赛的冠军坐镇，靠着这噱头，吸引了全国大大小小的选手。要不是本校生可以优先入选，郑月娜和许尧光说不定还没这个上台的机会。
前三组全是来自异地，最远的甚至从花莲坐车赶过来参赛。
他们有人嗓音浑厚，有人唱腔特殊，各有特色，诠释情歌起来各有殊异。
郑月娜紧张得唇色发白，连唇膏都已盖不住她的焦虑。
许尧光一直握着她的手，能感觉到她手心沁出的汗水。
介绍第四组时，许尧光凑近她，低声安慰：「没事，至少目前大家都是唱抒情歌。我们把李珊珊的〈漫漫〉改成摇滚风格，绝对能完成慎姊交代的任务。」
郑月娜听了，感觉心情真的轻松了不少。
是啊，他们不是为了得名。而是为了让大家记得。
只要能让大家印象深刻，他们就成功了——
然而，歌曲的前奏一下，许尧光和郑月娜的脸色就变了。
他们俩看向彼此，眼里都写着惊慌。
「这不是……」
「是〈漫漫〉。」许尧光紧蹙着眉头。
仔细听了几句後，他断言：「而且也是改编过的。」
郑月娜慌张地说：「怎麽会？」
「看来我们撞歌了。」
郑月娜不敢相信。虽然改编的方向和他们完全不一样，可是一旦选了同一首歌，就不免被拿来做比较……
何况，下一组就是他们了。
『让大家记住你们两个。』
慎姊的话如犹在耳。
连续两组表演同一首歌，的确能让人印象深刻。
可是，只会有一组，可以烙在听众的记忆里。
「我看比赛主办根本是故意的吧？」许尧光埋怨，「难怪他们事先没公布歌单。肯定就在等这一刻。」
台下，何慎心的表情同样起了波澜。
她看向身旁的男人，仍是老神在在的模样。
「你早就知道了？」
「嗯。」他答得很轻，「每个赞助商手上都有一份流程表。」
言下之意：他当然知道。
「那你怎麽……」
何谨言微勾唇角，「这可不是我安排的。」
「废话。」何慎心不满地说，「可至少你能让他们有点心理准备吧？他们现在肯定很慌。」
「要出道的人，」何谨言淡淡地说，「怕什麽？」
郑月娜松开许尧光的手，独自攥紧了手心。
再次抬眼，目光坚定，原先的惊慌已然消失无踪。
「怕什麽？」她微微一笑，「我们可是要出道的人！」
许尧光望着她，有一瞬失神。
舞台上的电子钟来到十一点五十六分。
台上参赛者唱到倒数第二句。
有工作人员递给他们手麦，两人接过。并着肩，他们就站在舞台入口。
许尧光露出微笑，鼓励道：「就像练习时的那样。」
「不行，」郑月娜抬头，露出灿烂的笑容，「要更好才行！」
五十七分。
最後一句。
「尧光，先告诉你，待会我可能，会做点即兴表演。」
许尧光来不及惊讶。
最後一个音节落下。他仓皇地看向舞台。
「这个年，必须在我们的手上结束掉。」郑月娜噙着微笑，这麽说。
全场灯灭，底下一片掌声响起。
工作人员的声音传来：「三，二，一。OK，第五组！」
郑月娜牵起他的手，掀开布幕，跑向舞台中央。
伸手五指，只有一片黑暗。
可不知为什麽，郑月娜觉得自己能看见台下的一切。
小米和流舞社团员们不安的视线。
何谨言与何慎心各自审视与忧虑的表情。
苏彬与Laura站在楼上，传递来期待的目光。
还有……郑星洋。
黑暗中，她不禁笑了。
他还是来了。
灯亮了。全场的掌声再度响起。
两人各自歛去笑容。
许尧光握紧手麦，缓缓唱出歌曲——
漫漫长路
绵延不绝在爱你的旅途
慢慢疏忽
那些眷恋盖座自困的牢
自前奏开始都是按照原曲的旋律。
底下的听众都傻了，竟然撞歌？还是没改编过的版本——看来他们输惨了。
趴在栏杆上的Laura露出微笑，轻声说：「等着看吧。」
下一秒，旋律加快、音符开始旋转、歌词也有了不同的变化——
两人靠得很近很近，一齐踏出步伐。
众人惊讶。难道这是要跳舞吗？
两人随着节奏挪开距离，又随着歌曲拥在一起，惹来台下不少欢呼尖叫。
「哇！竟然跳舞，我就说他们俩怎麽没报Battle，原来就是为了现在秀一波？」
「太火热了吧……两个人完全贴在一起耶。」
五十八分。
郑月娜将手麦凑近自己，第一个音节便放声高歌——
漫漫回忆空缺
慢慢失去心跳
慢慢地把你忘掉又漫漫走在路间
或许你与我不过只是漫漫一场雪月风花
她的嗓音清澈，却并非单薄虚弱，隐隐带着宏亮磅礡。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她身上，她穿得朴素，这一瞬却光彩夺目。
间奏，许尧光的手环在她的胸口、腰间，一路蔓延至腿部。
郑月娜轻轻悬起右腿，碰在他微弯的腿上。他揽住了她的腰。
她踩在他膝上，笑了。
笑容里，全是神秘魅惑。
底下看呆了，慢了一拍，全场欢声如雷。
五十九分。
漫漫过了时限
慢慢不须实现
漫漫地困在这里又慢慢令你心碎
是否爱与情不过只是漫不经心的——
蓦然，郑月娜灵巧地从他身上跳下来。
音乐还在持续，女声却中断了。
许尧光维持着姿势，愣在舞台上，表情泄漏了他的诧异。
但没有人关注他。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对那神秘的女孩，如影随形。
「三！」她举起手，浑身不晓得哪来的力气，全身的肌肉都在咆哮着，彷佛想要挣脱桎梏、随着观众欢呼喝采。
「二！」众人跟着齐声喊着。
许尧光反应过来，立刻上前，抓住了她的手，喊出最後一个数字。
「一！」
郑月娜握紧他的手，一同弯身鞠躬。
倏然，一切都彷佛静止了。
郑月娜惊讶地望着台下的人。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和因为激动而泛起的潮红。
她能听见模糊的喝采，有人在大喊她的名字——是苏老师吗？还是Laura？还有星洋。
慎姊表情明朗，彷佛给了最大的鼓励。
何谨言也勾起唇角，静静凝望着她。
「新年快乐！」喘着气，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递出来。
底下的观众也在欢呼、大喊：「新年快乐！」
不必了。
她咧开嘴，笑得灿烂。
因为这一刻，她已然足够快乐。
『你，真的喜欢现在正在做的事吗？』
『是『不讨厌』，还是『喜欢』？两个差很多。』
『是会就此爱上徜徉在大海里的感觉，还是被海水呛了一口、从此发誓再也不下水？在你鼓起勇气、纵身跳下以前，都只是想像，不是真的。』
这一刻，郑月娜终於知道答案了。
她喜欢这一切。
『我很喜欢那种站在舞台上，被所有人注视着的感觉。怎麽说呢？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不，不只是如此。
甚至，她需要这一切。
在舞台上的这一刻，她彷佛才是真正地活着。
只有在这个接受众人欢呼鼓舞的瞬间，郑月娜这个人，才真正拥有了属於自己的色彩。
许尧光伸手，抱住了她。再度引来底下的一阵骚动。
「生日快乐，月娜。」
莫名地，郑月娜眼前浮现泪光。
「有，我很快乐。真的很快乐。」
快乐到她忍不住怀疑，这也许会是她人生最难忘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