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忆年的状况只是因为过於疲惫,心灵状态不稳定,导致的暂时性胸闷,并无大碍。吊完点滴後,医生开了药,一家五口便离开医院。
回家路上,纪忆年紧闭双唇,不发一语,只是安静的望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外头路灯照射进来的光线,在车窗上照映出一张哀伤的脸,以及若隐若现的眼泪。
隔天仍是上课日,纪忆年逼自己不再去想昨晚的事。
可,记忆力绝佳的她,将昨夜发生的一切,昨夜纪父、纪母乃至於她说的任何一句话都记得一清二楚。
此时此刻,她倒希望自己没有绝佳的记忆力,如此一来便可将那些伤心事忘得一乾二净。
到了学校,好几节下课她都只是呆坐在位置,以往下课会利用时间解数学题目的她,今天也没有从抽屉内掏出那一本封面已经被她翻得残破不堪得讲义。
身为挚友的范筱菁注意到纪忆年今日的不寻常,好几次她走上前询问她发生了什麽事,但是纪忆年脸上的表情显示她现在完全不希望有任何人接近她,她也不知如何是好。
坐在窗边的莫陞,今日的视线一直飘向纪忆年,他也注意到纪忆年今日的不对劲,她整个人无精打采的,看起来心事重重。
虽然两人昨夜有了近一步的认识,但两人终究不熟稔,贸然上前关心反而会引起旁人遐想。
因此,他就只是默默坐在座位上,望着纪忆年,向来专注於课堂上的他,也会不小心看往她的方向。
中午用餐时间,范筱菁终於看不下去,走到纪忆年的面前,双手撑在她的桌面上,大声的说:「纪忆年!你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有什麽烦恼都可以说出来让我跟你一起分担,我们不是朋友吗?」
纪忆年缓慢抬起头,看到范筱菁後,扯了扯嘴角,硬是扯出了一道牵强的笑容。
「筱菁。」她有气无力的说。
范筱菁从没看过如此落寞的纪忆年,她抿着下唇,拉过她的手,放轻语气,「年年,你可以告诉我你有什麽心事吗?你这样我看了真的很难过,拜托,让我帮你,好吗?」
纪忆年苦笑了笑,「诶,筱菁,我们到外面谈好不好。」
范筱菁点了点头,待纪忆年起身後,她跟在她的後方出了教室。
她们来到操场,在跑道旁大树下的椅子坐了下来。
「年年,现在除了我跟你没有旁人了,你告诉我你发生了什麽事好吗?」范筱菁说。
「筱菁……我好恨我爸。」纪忆年突然瞪大眼睛,愤怒的说。
范筱菁不明白她为何这麽说,困惑的问,「你怎麽会突然说恨你爸呢?是发生了什麽事吗?」
纪忆年的情绪变得激动,她放在大腿上的双手瞬间握紧,咬牙切齿的说:「我爸他根本就只是个自私的男人,为了他的一己私利,竟选择抛下我妈还有三个孩子,想要跟别的女人远走高飞。你说,他不可恨吗?」
范筱菁听完後大为震惊,她曾见过纪父,见他是个和蔼可亲,努力赚钱养家糊口的好爸爸,没想到,他竟然在外头有了小三!
「年年,你爸爸在外头真的有小三吗?」
「他自己也承认了。最可恶的是,他可能还把他还有我妈工作赚的钱拿去讨好小三,一想到这里,我就一肚子气,恨不得将他碎屍万段,也不想顾及他是我爸了!」纪忆年的眼眶泛红,面部狰狞,模样看起来是真的很想杀了纪父。
范筱菁很是惊讶。不只是纪父的事,纪忆年此时的模样亦是她前所未见的。
「年年,你先冷静下来。就算你恨他,但他毕竟是你爸爸啊!」
「所以你也觉得我应该要原谅他吗?」
「这个……」范筱菁不知道该怎麽回应。
「我妈她……希望我原谅他。我不懂,我为什麽要原谅那种渣男,尽管他是我的父亲,但是他做出抛家弃子的行为,我绝对不允许,绝对不会谅解他!」纪忆年愤恨的说。
范筱菁叹了口气,轻拍纪忆年的背,安抚道:「年年,你还记得我们家的情况吧。」
纪忆年颔首,「记得。」
「那你觉得我放下了吗?」范筱菁问。
纪忆年愣了一下,眯起眼睛,打量着范筱菁,「……我觉得,你还放不下。」
范筱菁莞尔一笑,平淡的说:「不,你猜错了,我已经放下了。」
「放得下吗……」
范筱菁家的状况与纪忆年家目前的状况颇为相似。范筱菁国一的时候母亲便与外头的男人跑掉了,再也没有回到家,也没有与家中的任何人联系。
范筱菁那时的状况很糟糕,动不动就扬言要杀了她的母亲,她的父亲也很沮丧,甚至一度想要带着她一起离开这个世界。所幸范筱菁就算难过,也还不至於失去理智,她阻止了她的父亲,以防止悲剧发生。
倘若那时纪忆年没有给予范筱菁精神上的加油打气,范筱菁或许会崩溃,自暴自弃,又或者是误入歧途。所以范筱菁一直很感谢纪忆年。
不过,现在听到范筱菁说她已经放下了,这让纪忆年感到很讶异。
「筱菁,你是怎麽放下的?你那时候不是曾说过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母亲吗?为什麽现在却又说放下?」
范筱菁偏头想了想,最後,嘴角勾起,笑着说:「或许是因为我想要让自己开心一点,不想计较那麽多了。」
纪忆年的心像是被重击一般,方才她的坚持像是被一拳击碎似的,心中的憎恨瞬间少了许多,污浊稍稍退去。
她垂下头,苦笑了几声。一向聪明的自己却在题目最简单的地方遇到瓶颈,想想,觉得自己真是愚蠢。
「筱菁,谢谢你,我觉得我应该像你一样试着放下难过的事。」她顿了一下,「可是,就算我愿意谅解他,也不代表他做的事就是对的。我会让他知道,离开我们他不会过得比较好,被抛下的家人绝对要活得比他更光彩,更幸福,我要让他後悔不已,让他知道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多麽愚钝,多麽自私!」纪忆年心中的乌云已散去,此时阳光普照她的内心,带给她的内心安定,带给她勇气。
「忆年,如果放下能够让自己好过些,我会选择果断放下。紧抓着一段无法修复的感情,真的太累了。」范筱菁以自身经历告诉纪忆年,恨一个人绝不是造成两败俱伤,受伤的人,永远只有自己。
纪忆年反覆思索范筱菁的话,觉得自己好像可以理解母亲的决定了。
「如果我妈她是为了不要让我们心灵上的伤口不断扩大而选择让父亲离开的话,那我真是太对不起她了,她的用心良苦我竟然没有感受到。」纪忆年很是自责,她被愤怒冲昏头,以至於她根本没有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还自以为的觉得自己的坚持才是正确的。
现在想想,她的行为真是幼稚。
范筱菁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说道:「你妈妈她心里肯定很难受,但是她还是想到了她的孩子可能会受到更多伤害这件事。年年,你回去可要好好感谢你妈妈。」
纪忆年用力的点头,眼神坚定的说:「我会的,我妈她对我们的用心,我不会忘的。」
抓不住的那颗星,注定是要渐渐远去的。她会向世人证明,被抛弃的人绝对不是悲惨的人,他们绝对会活得更幸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