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红光的闪电划破远方浓厚庞大的云层,连带而来的几声暴雷与大雨迅猛而至。
大雨如注,冬日凋零的枝干在风雨中擞抖抖的打颤。
随风飘落的雨珠儿打在窗台,透明玻璃上的水滴大小不一,像是在等待下一波冷风刮起,等风儿带它们到下一个旅行地,然後重覆又重覆,直到阳光再现,蒸发成气体。
有那麽一点寂寞与无奈的味道。
丁菲抱着棉被起身,迷离倘恍地望着窗外,那里灰蒙蒙一片,叫人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下雨了啊……」
「是啊,一遇到雨天,不是容易塞车吗?只好提早半个小时叫你起床。」
丁菲发现自己无意识的呢喃换来母亲的回话,悄悄握紧拳头,克制焦虑浮动的灵魂,一点都不想让人发现。
嗜睡症之於她,最不受控制是强烈的入睡感与强迫清醒的那时候,就像现在,夜晚充足的睡眠根本无法满足身体需求,这让精神状态也跟着苦痛,也往往因为缓慢的生理状态跟不上这城市的快节奏,内心的紧张不安渐渐积为无名的心头火。
丁菲低头,隐藏真实的心情,脑袋里转呀转的,希望能想出个笑话或是无关痛痒的话题与母亲攀谈。
偏偏怎麽转怎麽想,想的都是昨夜神奇的梦境。
她端详起自己的手指头,跟她的个头一样,细细的,短短的。
虽然称不上修长,仍然比小雨的小手大上许多,厚实许多。
「妈,我是谁啊?」丁菲心平气和地问。
「菲菲,睡傻了?还是请个假,在家休息一天吧。」丁菲没头没脑的问题让林蔓深担忧。
听到母亲一句菲菲,确认自己仍然是自己,或者说已经脱离梦里那个小雨的身份。
丁菲仰头,笑得傻呼呼的,「不用,想上学,过两天期末考了。」
「好,想上学就去上学,记得医生说的,别给自己压力,对我跟你爸爸而言,你的健康大於一切,就算要休学个一阵子都不成问题。」
「妈,我知道。」丁菲勾住林蔓深的手臂,一副小女儿姿态,撒娇地说:「我知道你们疼我,以後换我赚钱养你们。」
她没有忽略母亲眼角的湿意。
她不敢点破。
不会要人命的疾病,不代表不会压垮家人。谁都会有负面情绪。
安抚母亲,相对的也是安抚自己。
窗外的雨势没有要停止的意思,丁菲不敢拖延,盥洗、用餐、换衣、服药,一鼓作气完成。
「菲菲,要不要送你上课?」
出门前,丁菲听见父亲从客厅传来的声音。
「爸,不用,你跟妈的公司都不顺路,我自己搭公车比较方便。」站在玄关的丁菲往屋内喊完,套上皮鞋,将书包斜背在身上,抓了一把天蓝色的雨伞便匆匆往门外走了。
丁菲家这头刚好是公车抵达的首站。
一上车,她先跟司机大叔道早安,找了空位坐下後,就忙着设定手机闹铃。
这路的几个司机因为丁菲几次一路睡到公车总站的关系,多少都认识她了。
她还遇过热情的司机大叔广播请其他乘客叫醒她,虽然有点糗,但非常时期,好像也只能默默摸着鼻子接受了。
突如其来的暴雨,让交通乱成一团。
提早出门的丁菲倒是显得清闲,进到教室後,搁下书包。
同学三个一群,两个一伙,来的人数相当零散,就算有跟她对上目光,仍然没有人跟她打招呼。
她是习惯了。
曾经她以为自己的人缘算是不错,但嗜睡症发作後,成绩太难看了,老师对她课堂上睡觉的事非常不满,而後同学也一个接着一个疏远她。
她还听过特别好笑的流言,说她是卡到阴,说她堕过胎,说她被婴灵缠身,才会脑袋坏了,只因报应。
丁菲没有坐下,瞧了眼周墨的位置,不知道在梦里说「别怕,天塌下来还有他」的小舅舅是不是也相信那些关於她奇怪的流言。
蓦然,周墨大口咬着面包的画面跳进了她的脑袋瓜儿。
想着想着,有些想发笑,又不是参加大胃王,真不知道他是急些什麽。
她咽了咽口水,手搁在胃部,已经用过餐的她突然有一股无法想像的饥饿。
丁菲拿起钱包,从教室的後门走了出去。
喊住她的是擦身而过的李佩颖,「丁菲,去哪?」
「买面包,你需要吗?」
「不用,我有早餐。」
丁菲点头,面对还愿意与她互动的李佩颖,她是感激的,只是她并不想因为自己而影响其他同学对李佩颖的观感。
一早,合作社里的人并不多,因为小跑步让双颊红扑扑的丁菲站在面包柜前。
以为轻易就能买到周墨款面包,却没想到光是波萝面包和奶酥波萝就够她对於人生感到困惑。
欸,周墨,你吃的是什麽啊……
这是头一次丁菲对周墨产生了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