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隔天一早,饭桌上仍是相同人马,坐在正对面的男孩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猛打着呵欠。
「为甚麽吵的是你们,睡不着的会是我啊……」
「一定是因为你的心没有静下来,跟我们可没有关系。」面对吕视知的指控,坐在他身旁的同学若无其事的吃着碗里的饭菜,丝毫不打算理会。
「是谁三点还不睡觉,看鬼片看到拿棉被盖住脸哇哇大叫的?」起床气特重的他不甘示弱的回道。
「知道了知道了你别再说啦!」看样子是被戳中要害了。
「这个好商量,等会在车上不准吵我,至少让我睡三十分钟。」
「成交。」
不仅同桌,甚至隔壁桌也听得憋不住笑,朗朗笑声顿时弥漫整间厅堂。他总是为死气沉沉的空气带来一阵喧闹,令人不得不起钦佩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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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旅行第二日行程除了游乐园外似乎别无选择,不过我往後的人生或许也没甚麽机会再次造访这种地方。
「要去坐云霄飞车吗?」
「好啊好啊。」
「我……在外面等你们。」
我想,自己也许是最不适合游乐园的家伙。
纵使每一次都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眼睛闭一下就过去啦、其实也不会死人甚麽的,却仍在最後关头退却。不只云霄飞车,整个园区有一大半我都害怕。
坐在外边的长椅上,我只得望着天空,为自己因胆小而浪费的门票钱感慨与惋惜。
「我克服不了的毛病根本比山高比海深了……」想着自己满身的不如人,我不禁独自哀怨起。
「要不要举例看看?」
随着声音一齐现身的是一个穿着上头写着大大「九」字样班服的男孩,这是我们毕旅启程以来初次相遇。
「你、你怎麽会在这?」待我确认是他没错後,睁大了双眼,讶异的向眼前的他问道。
「毕业旅行呀。」眨眨眼,回得再理所当然不过。
「不是啦,我是问你怎麽一、一个人在这里?」
「你不也跟我一样?」他勾起嘴角,不以为意的反问。
我指着不远处排着长长人龙的云霄飞车,「我同学去排那个了。」照实回答。
周日和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我同学也是耶。」眯起双眼,笑着应道。
「你也不敢坐吗?」我的语调有些许飞跃之感,对於似乎与自己怀有同样恐惧的他感到莫名亲切和开心,在别人眼里看来或许是种幸灾乐祸。
谁知他毫不迟疑的摇摇头,「那倒不是,我肚子不太舒服,就没跟着去玩了呵呵。」苦笑道。
「是哦……」
「别那麽沮丧,噢,看样子你的同伴来了。」
同伴?
我满脸困惑的看着周日和,他则将目光放向他方,我这才发现远方一群缓缓走近的人影。
「你你你们去吧,我在这里等。」其中一个男孩忽然停下脚步,朝队里其他人宣示道。
「你不敢坐哦?」
「对啦。」
「不试试看?」
「不要。」
「你……好啦好啦。」
只见男孩逐渐朝我们这儿走来,唉声叹气的他似乎未察觉到我们的存在,自顾自发着呢喃。
「那种东西坐了心脏会掉出来呀……你们怎麽在这里?」
「跟你一样。」我异常冷静的回答。
「嗨,班长。」周日和微微笑,向他打了声招呼。
吕视知回过神後,尴尬的回了声「嗨」,随後又露出一脸狐疑,盯着周日和。「……你不敢?」
「肚子痛。」
「哦。」
「要坐吗?」周日和让出了一点长椅空间,和善的问。
吕视知迟疑了会,最终点了点头,神情诡异的坐下。
此时的气氛一点也没有在游乐园该有的轻松自在,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该找个理由暂时离开。
「你觉得他们大概还要排多久?」鼓起勇气,我开口朝身旁的周日和询问。
他眯起眼,观察了下队伍的长度与前进速度,「快的话二十分钟吧?」稍作估计,道。
「既然如此,我……」先去其他地方晃晃。
「吕视知,你怎麽一个人在这里?噢,筠庸也在呀,还有周日和。你们三个怎麽都没和自己的小组在一起?还是说你们另成一队了?」
一个开朗活泼的女声硬生生打断了我未完成的话。往声音来源一看,正是昨晚同房一行人在讨论的梁可奈,她身旁站着项孟绮和另外两个女生,她们四人是同一小组。
被点名的男孩这下又尴尬了一次,不过比起与周日和相对时的尴尬,这次似乎比较自然了。「他们全都去云霄飞车那儿了,我们这些不敢玩的就待在这儿。你们也是要去玩的吗?」
「你不敢玩呀,真是看不出来,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梁可奈不可置信的双手插着腰,发出惊叹。
周日和忍不住笑了一声,但随即挥手说没事,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是在笑吕视知,却没人知道他为何而笑。
「我们准备兵分二路,我和孟绮不敢坐云霄飞车,所以打算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她笑了笑,继续开口。
眼看逮到插话的机会,我连忙从长椅上起身。「这边给你们坐,我去一下厕所。」
「我也想去,男厕跟女厕应该是同一个方向吧?」周日和听见我说的话,同样随我站起,问。
「啊……大概是吧。」
我与他就这麽一同走在相同的道路上。
「你不喜欢那几个同学吗?」走着走着,他唐突的问了我。
没能好好把话接住的我一不小心自己绊到了自己,差点摔跤。见状,他也着急的喊了声「小心」。
「我、我没有不喜欢项孟绮她们啊,你怎麽会这麽问?」待重新站稳脚步,我战战兢兢的回答并反问。
「感觉你刚刚一直想离开,我才问问看。」
不,我想离开的原因是你和吕视知之间的诡异气氛呀……
「我没有特别讨厌谁,班上的人都很好,彼此对彼此都很宽容。」双眼直视前方,继续走着。
「我也这麽觉得,不管是九班或三班。」他发出笑声附和我的话。「国中的时候每天都在盼着早点毕业,上了高中後反而时常暗地埋怨时间走得太快,却不是因为同学间有甚麽深厚的情谊,而是眷恋着他们的宽容与温柔。」
我不再回话,而是不停反覆思索着。我感觉自己是明白的,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转头瞧了我一眼,笑而不语。
我想,要是他认为我会一脸困惑的问为甚麽,就不会选择开口对我说这些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