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由於我糟糕的控球技术，三人间的击球不一会儿就中断一次，时间一下就来到六点。
吕视知将球揣在怀里，大约是不打算继续打了。「幸好我今天做了这件事。」他这话是对着项孟绮说的，带着满足的笑容。「之後有机会我们两个再好好切磋切磋。」
她似乎非常高兴，喜悦全写在脸上，又或者只是因我一厢情愿的认定使她的表情看来彷佛真有这麽一回事。
「你是一个喜欢惊喜的人呢。」没头没脑的，他脱口而出这句话。
项孟绮自然不懂他在说些甚麽，却还是认真听着。
「我刚刚问筠庸女孩子是不是都喜欢惊喜，她一脸要吐槽我的不屑模样，我起初还捏了把冷汗，看你这样让我安心了不少。」
「其实我也不那麽喜欢惊喜。」听了他的话，她眨眨眼，对他似乎也不是全盘接受。
本要寻求认同的他顿时定格半秒，拍了几下自己的後脑杓开始大笑。「原来一直以来都是我误解啦，不过今後我依然会致力於制造惊喜。」
他完全不打算做任何修正，习惯沉默的项孟绮和我也没过大的反应，顶多翻个白眼。
「你为甚麽比赛结束後仍旧这麽拚命练球？」停下无意义的笑声後，他又若无其事的切换了话题，问。
「我不是为了比赛，只是想维持我少数的长处，我不想被完全盖过，那样很逊。」
我听着她的话，觉得颇有道理，她是一个有所坚持的人哪。
「我愈来愈欣赏你了。」吕视知眯起眼，笑得毫不吝啬。
她没有明确回应，视线转向我，「筠庸，你有没有长处？」她看着我的时候又回到面无表情的状态。
真没想到她会问这种问题，也许说者无心而我听者有意，忍不住回了一句：「为甚麽问我？」
「因为我突然有点好奇。」她回得不慌不忙，好像这话问得理直气壮，项孟绮从来都是理直气壮的。
「我……不知道哎，太突然了。」
我没有长处。
但我没有办法理直气壮的这麽说，我有些不甘愿，纵使很让人嗤之以鼻，我也想尽我所能逃避，直到有个人能瞪着我，以再笃定不过的口吻逼我去面对。
项孟绮大概不是那个人，她一点也不意外的点点头，她并不要紧我的一言一行，此刻的我於她而言或许是个多余的存在。
「哇，我也开始好奇了。」一旁的吕视知笑着说，他没有恶意，也不是调侃，就只是笑。
我的心里应该有设想一个希望得到的回应，然而不论是项孟绮还是吕视知，都没有连上我的希望。
「我去还球，你的球也给我吧，我一块还。」
同样抱着排球的她摇头，两人便一同往器材室走去了。
我走回起初和吕视知练习的地方，蹲下身子装模作样的整理着拉链根本没打开的书包，实际上只是把水壶拿出来，喝了几口後再放回去。我继续蹲在原地，要等他们吗？我先走的话会不会显得自己很不体贴？可是项孟绮会希望我不在吧？
书包的拉链不断被我拉开又关，我试图以此行为假装我的书包是个收拾不完的黑暗地带，直到他再次出现。
「你在等我呀。」他的笑容让我心想自己做对了。「对了，你要吃晚餐吗？」
我这才想起他待会还要回教室自习，刚才出来时他连手机也没带。
「……你有带钱吗？」我疑惑的问，倘若这只是他委婉的想向我借晚餐钱，我倒也不觉得有甚麽。
只见他耸耸肩，从运动裤口袋里掏出一张一百块，「我知道你不爱交际，但一个人吃饭总会有种『就算不吃也没差吧』的无力感，项孟绮说她和大姐约好去补习班读书，我可不想战战兢兢，只好把我的邀请收回。」单手插着腰，歪头解释道。
他对梁可奈的不接受度也太高了，居然会因此把绝对不会被拒绝的邀约收回去，真不知当下扼腕的是谁。
「项孟绮呢？」
「她去厕所，说不用等她了，我想想也是，就回来了。」
我「哦」了一声後便无话可说，然而要是不扯点甚麽，就得回来面对吕视知的提议。
「……有犹豫就是有心动，一起走吧。」
「胡扯。」
我深深为升上高三以来做了许多突破的自己赞叹，纵使大多都是源於拒绝不了。
对面的男孩滔滔不绝说着班上发生的事，和他同班的我却都是头一回听说，说不定像我这样与班上疏离的人才是最适合听他说三道四的对象，不过我不怎麽认真在听，他八成也不在乎吧。
「是不是我说甚麽，你都不会拒绝？」
没来由的，从他口中蹦出这句话。我将嘴里的饭用力嚼几下後吞进肚里，「……高空弹跳的话我会抗拒到底。」说完才意识到这是一句荒唐的实话。
他旋即大笑，「放心，我不会找你去高空弹跳的，还以为你会说打排球比赛呢。」向我说出他心里的预设答案。
「那倒也是，可是我今天有跟你打排球。」
「是啊，所以你回答高空弹跳嘛。」
「你笑我？」
「我哪有，你仔细看我的眼睛。」
输了。
我到现在还是不敢光明正大与他四目交望，总觉得那瞬间不知该哭该笑的自己将会无所遁形。
「是说——项孟绮刚才问了我一件事，是毕业旅行那天发生的事情。」
「……哦。」虽然他没明白道出，但我们心照不宣。
「她都发现了，我吓了一大跳，没想到百密仍会有一疏呢。」
那次根本只是因为我稀薄的存在感才会行得通吧，说甚麽百密，这本就不是场缜密的计画，说不定我还该庆幸她注意到我呢。
「她问我是怎麽找到你的，其实她早就注意到你不在队伍里。我想了想，还是不打算提到周日和，只说是你打给我的，因为我是班长嘛。」他继续说，语气里混着一点不可思议，对於项孟绮敏锐的观察及记忆力。
「这样听起来班长真是个好理由。」
不过周日和并不喜欢他是班长这点吧，总是被人注目、拥戴，却毫无自觉的以为他和我们没有不同。
「哈哈，确实呢，那是我少数觉得作为班长是幸运的时候，要不以我们那时的交情，怎麽想都不对。」
「项孟绮会相信你的话吗？」我试图将话题绕着项孟绮，突然觉得搞不好他们两人之间有谱。
「嗯……她的表情不好读，我也不清楚，大概不相信吧，她不是个好蒙混过去的人，不能像对你一样哪。」
言下之意是指我很好蒙混过去？即便他说得没错，但要是被拿来比较，仍会教人感到火大，不过也只是不经心的那种火大。
「你有遇过各方面都能把你比下去的人吗？」这句话是出於「所以你无法理解」的逻辑之上。
「又问这种怪问题，应该是有的吧，不过我忘了。」他耸肩，一点也不像有认真思考过。
我并不相信他的话，要是真有这号人物，他不可能会忘。「不行，你要说出来。」
只见他一脸为难，眼珠子上下左右转了一圈，样子是想回应我却答不出来。「嗯……大姐算吗？」
「势均力敌吧，你好像也没有被压过去。」
「我可是常被她狠狠辗过呢，没想到你标准还挺高的，让我再想想。」
「才不是我标准高，是问题设定范围本来就不包括压线。」我莫名坚持，几乎到了不可理喻的边缘。
「好啦好啦，虽然没遇过甚麽望尘莫及的厉害人物，但我能在毕业前认识你这样有趣的人，对我而言很难能可贵哦。」
「我到底哪里有趣？」总算是鼓起勇气问了他，要是他说出了甚麽令人不敢恭维的回答，我该如何是好？
「很容易操控？虽然话是这麽说，但我可是一片真心在对待你唷，用不着这麽在意。」他反倒对这话题比较有兴趣，一句接一句笑着说。
我差点要向他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