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真正到了面试那天，比起无止尽的紧张惶恐，我选择带着灵魂远走高飞，告诉自己坐在面试区的我并不是真的我。
虽然这不是面对问题的好办法，可是以逃避方式来说，我认为值得鼓励了。
「为甚麽申请我们学校？」
「对未来有何规画？」
「你希望能在我们这获得甚麽？」
「你数学好像不太好，能说明一下吗？」
这一回我的语尾没有颤抖，没有眼眶泛泪，但也就是这样了。
在回程的客运上，我看着刚才拍的校园照片，一边思索关於以後的事。
教室里的彼此再过不到半年，便都要离开现在，前往到不熟悉的另一处，展开一段不同於过往六年，全新的生活。
好多人都有目标，或是一个向往的城市，而我……
比起向往之处，更像在寻找一个愿意收留自己的地方。与其说是争取，不如说是盼望哪里能把自己给留下。
我希望有人能给我一点回应，我想吕视知会给我，周日和或许也会，但又深怕那会是充满理性，明白指出自己问题何在，教人不愿面对，如那日模拟面试，老师用着温柔的语调说出严厉的话语。
我一定又会逃走。
周日和传了条讯息过来。
「今天天气很好呢。」
他大概十次讯息里有八次都以此为开头。
「还不错啊。」我看了看窗外的确一片清朗，便回了句附和的话。
「面试开心吗？」不一会儿，他捎来了这句话。
我并无特别向他提过面试的日期，因此这突如其来的关心令自己措手不及，他特地去查我的面试日期吗？倘若真是如此，我忽然觉得今日自己跑这一趟的意义瞬间提升九九九倍。
重点回到了他的问题，面试当然不开心，只能说比糟糕透顶好一些，可自己不想传递如此负面的讯息，省得他得绞尽脑汁想着安慰自己的说法。
我打了「还不错」，又按了几下倒退，最後送出了「还可以」，顺道分享了方才拍的校园照。
「学校很大呢，这是你的第一志愿吗？」
以平均录取分数而言，这儿的确是我的清单中最高的一所，可总是没有给人心生向往的憧憬感。
「总觉得不是我的水平可以到达的地方。」回想了下面试的情景，一问三不知的自己可以说是满身心虚地坐在教室里，那样的自己若是真申请上了，以後会是甚麽模样？
「没那回事啦，你已经站到了很多人想去都去不了的地方了。」
他的话没甚麽说服力，我想是因为他站的地方比我更高，这样的话语比起夸奖，说是安慰较贴切。
周日和在看吕视知时也是这麽想的吧，再怎麽真心的赞美，听在耳里都只不过是安慰。
「如果能和你一样就更好了。」
虽然很想和他申请同一所学校，但是没办法呢，我有在最初六项志愿内偷偷填了那间学校的科系，然而在分数筛选的阶段即以极大落差毫不意外地被拒於门外了。
「你也站到我不去不了的地方了。」我忍不住又传了一条讯息，自己的话应该是充满赞叹与羡慕的。
「哎呀，立场怎麽交换了。」
「可能我不习惯被安慰吧。」
「也有可能是我不习惯安慰或赞美人吧。」
我们就这样互相反省了起来，我告诉他没这回事，他也回应是我想太多了，这并非推托奉承，听他说话是件舒服的事，我非常喜欢，也许只是如自己所言，不习惯罢了。
「对了，你还有去补习吗？」
「没有，现在上的都是指考内容，我看其他人都没去，就也不去了。」
「其他人指的是梁可奈他们？」
我想了想，自己上上星期六去补习时，发现吕视知没来上课，转头瞧见梁可奈与项孟绮的位子也是空的，他们那时早已申请到了学校，或许是因此便不再来补习班。
既然那样认真的他们都选择不来听课了，自己不来应该也没问题吧——我一面盯着考卷上关於机率分布的题目，一面为自己找了个不来受苦的藉口。
「是啊。」
「你不担心申请没上，到时候得考指考吗？」
！
我完全忘了这回事。
即便想过申请落榜的可能性，却忘了去想在那之後的接下来，他可真是一语点醒了我这个老是在痴人说梦的家伙。
「对耶，我下礼拜再回去补习好了。」
「我只是开玩笑，突然想吓唬你一下而已啦。」他这次回覆的速度要比前面快了些，字也打错了几个，但不影响阅读。
「可是你讲得也没有错。」我有些懊恼的回道。「我差点忘了我是个做甚麽都不顺利的倒楣鬼。」
「我倒觉得你很幸运，最糟的情况你已经在模拟面试那天遇到过了吧，不会更难过了，就算没有录取，就算得回去补习，都不会比那时候心里还难受。」
关於模拟面试，我连回想都不愿意，不会有比那更让自己难堪的当下；不会有比当个众人的面哭着跑出教室更糟的事。
「不晓得你甚麽时候会忘掉这件事呢。」想到他依旧记得此事，我不禁起了难为情的心，皱起了眉头，问。
「等到你也忘记的时候吧。」
「如果能快点忘记就好了。」
「这算是我们共有的一件回忆呀，别忘记比较好吧。」
说得也是。
我想忘记自己的难堪，却不想忘记那天他曾经温柔的摸我的头，试图安抚焦虑而无所适从的自己。
无论内心深处究竟是想忘记还是不想忘记，我想自己是忘不掉的。
在周日和眼中，那时候的自己会是甚麽模样？我想一定很逊，比现在的我还逊，可那时候的我就只能那麽逊，对现况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在文字栏打下「谢谢你」，想了一想又将它给清空，重新输入一些无关紧要的字串。
似乎说了谢谢，这段对话就要结束了。
我想和他聊久一些，漫无目的已是我最大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