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周日和，你要选哪张照片？」
「第一张好了。」
「OK，我也觉得这张帅，而且稍微有点活力。」
「稍微啊……」他朝负责毕业纪念册制作的同学露出苦笑，难道在对方眼中自己时常无精打采的吗。
「唉唷，这是你的特色呀，我看看，下一个是……欸欸欸，班长！我刚刚都找不到你，来选一下你毕册个人照要放哪张。」对方简短随意地安慰了他一句後，便随即寻找下一个目标。此时吕视知恰好从後门走进室内，那同学於是挥了挥手，要他过来。
吕视知三步并两步上前，看了一眼便做出决定。
他转头一看，瞧见正站在一旁不知该不该坐下的周日和，「你觉得哪张好看？」面带微笑问了声。
周日和盯着手机屏幕里的两张相片，不愧是吕视知，笑得十分灿烂且自然，自己所缺乏的活力他也是一分都不少。
「这一张。」他指着男孩比着「三」的手势的相片，答道。
「是哦，那我换这张好了。」听了周日和的话，他也不问原因，立刻更改道，果断得令在场二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确定这张不改了哦？」负责登记的同学再次向他确认。
吕视知点点头，模样信誓旦旦。
待同学走远後，周日和坐回位子上，吕视知似乎没打算离开，凑近他桌边，周日和只要一抬眼便能瞧见他微微突起的喉结。
「两张都很好看。」他以为吕视知是要问自己为甚麽选择那张照片，匆匆开口道。「我只是觉得既然你是三班，比三满合适的。」
「我对自己的照片一向没甚麽想法，既然你说那张好，我当然就相信你啦。」吕视知耸耸肩，表明自己一点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我倒觉得你的个人照拍得挺好的，比平时的你要有活力多了。」
看来不论在哪个人眼中自己都是个没半点气力的一滩烂泥。
「我一定要把这回拍的照珍藏起来才行。」他於是开玩笑的回道。「也许我这辈子都不会再那麽有活力过了。」
眼看当下话题差不多是告一段落了，然而桌边的男孩似乎仍没有要离开的动作。
只见吕视知左顾右盼了一会，一脸慎重的对他说：「你等我一下。」
周日和望着他返回座位，从书包里拿出了某样东西，深吸了一口气，才再次向自己走来。
不好的预感窜上心头，可来不及了，眼前的他已挡住自己所有去路，他的气势阻无可阻挡无可挡。
「给你。」
是一张用米黄色信封装着的卡片，隐约看得出里头的卡片封面是橙黄色。
「我的生日还没到。」
「这不是生日卡片。」
不是生日卡片？但此时也不是甚麽特殊节日的时间点，说毕业也有些太早……该不是他又自创了甚麽节日吧，倘若真是如此，这招应该对温筠庸比较有效才是。
「不然是甚麽卡片？」他不敢贸然拆开信封，又一次询问。
「你打开来看一看，然後我们握握手。」吕视知没有回覆他的问题，反倒是向他发出指令。
好奇怪却又似曾相识的言论……「你是不是和梁可奈聊过天？」
他如名侦探般的发言令吕视知着实吓了一跳，他怎麽会知道？自己身上应该没有任何一处是写着她的名字，既然如此——
「上回她跟我说了一样的话。」
「原来如此，那你应该明白我这是甚麽意思吧。」他十分镇定，且仍然不打算改变行进路线，甚至变得更加理所当然。
相较於此事，周日和更在意的是他居然真依着梁可奈的建议照做了。「你还真相信她呀？」
「有何不可。」
为甚麽吕视知会愿意听信於梁可奈呢？啊，或许是因为他们位阶相当，既不害怕也没想过会被谁给拒绝。
然而自己现在就要拒绝他。
「我今天是绝对不会让你拒绝我的，我可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这家伙愈说愈夸张了，不过今天的他确实像是做足了万全准备的样子，连鬓角都梳得整整齐齐。
「你做了甚麽准备？」他於是试探性的问道。
面对他的提问，吕视知抬头想了想，「我会哭出来哦，撕心裂肺那种。」又是过分夸张的回覆。
这是甚麽三岁小孩会使的招数？周日和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满脸困惑的重复了「哭」这个字，对方则给了他一声肯定的「嗯」。
这家伙的脑袋究竟装了甚麽啊。
「这就是你所谓必死的决心？」
「是啊，你办不到吧。」
自己的确没法在大庭广众之下哭得撕心裂肺，有机会的话他还真想看看吕视知嚎啕大哭起来会是甚麽模样。「那……你哭给我看吧。」
吕视知倒也未有一丝难色，哇的一声後便用双手将脸给摀住，并且开始了断断续续的啜泣抽搐。
「班长，你怎麽了？」此举立刻引起所有人的注目，几个人纷纷围上前，看看他又看看一旁的周日和，几乎每个人都问了一次：「怎麽了？」
偏偏当事人就是一句解释也不给，继续哇哇哇的哭着，不时吸吸鼻子，甚至迳自抽了放在他椅子下的卫生纸去擤鼻涕。
这简直不能再更荒唐。
见吕视知未回应，众人询问的对象进而转为离他最近的周日和，那些关心的话语都要把周日和给淹没了。
进也不是，退也不能。
「呃……他身体有点不太舒服，刚刚又踢到桌脚。」情急之下，他为对方的怪异行为找了个藉口，皱起眉，试图装出同情的模样。
在脱口而出的当下，他环顾教室一圈，眼神闪烁迟疑的人就那几个，他想就连吕视知本人也是如此。
「才不是！」掩面哭泣的男孩终於出了声，带着几分鼻音和哭腔一口否定，仍旧没有抬起脸来。「明明是因为你……」
把话说完啊！
他再度向远方望去，温筠庸就用不着指望了，梁可奈似乎也没有半分要帮自己解决的意思……不对，他们两个现在算是一夥的，万一她开口，自己反而才该担心。
「吕视知，你看起来跟周日和出了点问题呀。」就在周日和决定逃离现场时，梁可奈终究是开了口。「要不要好好谈一谈？」
虽说对话的对象是吕视知，可她的视线是紧紧盯着周日和。
僵持了几秒钟，他叹了长长一口气，自己或许一辈子都逃离不了这般紧迫盯人的目光。
主动递了张卫生纸给对方，「放学要来我家吗？」他刻意压低了音量，轻声在吕视知耳畔问了这麽一句。
男孩迅速接过卫生纸，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抬起头。
「不好意思啊，我最近压力有点大，上回朝会我们班迟到，教官把我念了一顿，他说我当了这麽久的班长，怎麽还是一点进步也没有。我向周日和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哭了，他刚才是怕说实话大家会过意不去才急着找其他理由。」这时的他口条清晰，不慌不忙地掌握主导权。
现场沉默了一阵，场上最泰然自若的不是别人，正是几刻前还哭哭啼啼的男孩。
「哎呀，後来想了想是我太晚喊集合，松散惯了。」
「这种事在班会或早自修提出来呀，你没有客气成这样吧。」梁可奈的不饶人这时候倒又帮了他一把。
吕视知这回欠了梁可奈可不少呀——项孟绮甚麽也没说，在逐渐恢复热络的气氛中明白这一切。
另一个说不出话的则是应该拥有最精彩表情，此时却只是怔怔伫在原地的周日和。
当他见着吕视知双眼红肿，脸上挂满泪痕的狼狈模样时，他比任何人都要错愕。
这麽难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