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今天看见他微笑的次数有点不堪负荷了。
揉揉鼻子，就算是嘲笑她也无所谓啊。
有时候一个人的心愿可以渺小到这种程度，低至尘埃里，可是，怎麽样都无法坦诚说出口。
男生略跨向前一小步，自外套口袋抓出一把零钱，单手在掌心数着刚好的数量。曾经他不喜欢携带一把沉甸甸的铜板，老是塞给她，笑得温暖莫名，要让住宿舍的她洗衣服投币用。
绵软的回忆在异国他乡晃过脑海，会带着伤口结痂时的搔痒；如今在这个男生身边浮上心头，像是丛生的藤蔓攀附心脏内壁，带来窒息沉重与暖意。
直到此刻，李哲佑站到能轻易相拥的距离之内，孙沐念心跳开始过度仓促，凉风吹不散手心氤氲起的燥热与不安，她心慌意乱垂下眼睑，有个不合时宜的意识认知来到理智——她现在天杀的是素颜！
她飞快掩住侧脸，糗死了，就算不是没让他看过胭脂不施的面容，跟他在一起的时光，孙沐念其实变得不爱带妆出门，反正是名花有主了，用不着多於妆点，李哲佑不介意，有时候脸色太差才会要她抹点唇膏，可是现在是多尴尬的关系！
仓皇地要後退一大步，平衡感不如预期，李哲佑不明白这女人又哪里不对劲了，一惊一乍的，没细想连忙扶住她的腰身，似乎比出国前更瘦了，凝望她的侧脸，涌起疼惜。
忍不住开骂。「干什麽莽莽撞撞的？」
「我、我……」当然不好说自己没化妆。
「想逃开不用那麽明显。」
脸色与声音都急速冷冻了。孙沐念有苦难言，见他生气，立刻噤了语。
犯不着发这个脾气，他们现在充其量是大学校友关系，李哲佑心里清楚知道，可是要他如何说服自己确实做到。抬手接过店员递来的成品，颔首致谢，他到一旁额外拿出孙沐念的温红茶拿铁。
「……谢谢。」
「不用客气，我也喝不了两杯一样的。」
「哦，啊，那个，钱回去的时候我帮你跟我哥要吧。」
「不用。」稍有停顿，他冷然拒绝。
落得如此客气生分，李哲佑受不了。
但是，见到她拘谨的小模样又於心不忍，他忍了忍，低沉的嗓音透出前所未有的疲惫。
迎风并肩走在骑楼，孙沐念咽了口水，捧着温热的拿铁啜饮，神情恍惚，错身而过的一排银铃笑声都没有撼动她，李哲佑打断她的冥想。
「我的手机号码一直没变。」
一愣，十分反射性地回嘴。「我的也没换啊。」完全不经大脑的。
原来，她没有要做到把过去毁屍灭迹，是他小看她了。
也错过许多日子了。
男生勾了唇，却是没有完好成型的笑容，孙沐念看了都难受。
温和的氛围果然不长久。
眨眨酸涩的眼，孙沐念不是没有和朋友聊过这段爱情。不论西洋或韩国朋友都各有不相同的意见，有认为男生无理取闹或小心眼的，相对有指责她不够上心的。
凝滞的沉默似乎都可以听见冰块消融的细响。
他的声音低哑。「两年，你都没有想过打一通电话回来？」一封官方说法的新年快乐或圣诞快乐也行。
杳无音信，多少次他想不顾一切揪住孙沐彦明确了当过问她的生活。
只是因为胆怯而放弃的理由是什麽？
怕她不领情或是早就把他抛到脑後，忘得一乾二净。
「……对不起。」好像总是让你难过。
李哲佑，对不起。
「欸？我妹呢？」
「……说有事，回去了。」
她扭头跑开。
如同当初丢下他一样，在他眼里，转身得轻而易举。
「啧，一定是怕晒太阳。」
时予温声提醒。「现在是夕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