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願惟君顧 — 十三 無情無義

正文 願惟君顧 — 十三 無情無義

可是,这家的甜汤,怎麽喝了……这麽晕……妈的,进、进黑店了!

鹭鸣向前一扑。

……李烨揣着胭脂,兴冲冲地从对面香铺跑回酒肆。

「这位客官,姑娘她……」小二尴尬地陪笑,桌上趴着昏睡的鹭鸣。

好家伙,这小妮子,该不会把他的官桂酒一口闷了吧?「喂,起来啊你!」李烨戳了戳鹭鸣的胳膊,没有动静。

哎,还能怎麽办,又不能让她就这麽睡在酒肆大堂里。「还有包间吗?」李烨回过头问小二。

「有有有,客官楼上请!」

鹭鸣晕乎乎的。突然,她感觉身子一悬空,好像……

被谁背着,在赶路。

「嗝!渠清哥。」她嘴唇翕动。

……

「渠清哥,我是不是,很厉害……」

「陆鹰,别睡!马上就到了!」

「我、我给赵旅帅,还有王、王旅帅,报仇了没……」

「……下次别那样冲进去,会死的!」

「咳咳!背後快,断了……」

「忍住啊!娘的,只有两里路了!陆鹰你不准死!」

「诶,刚才骗、骗你的……一点不疼……」

……丫头,等你好了,我们就回去,回我家。

风风光光地迎娶你,然後生一对儿女,我教男孩练武,你教女孩医术。

不知为何,周渠清的脑海里,尽是些莫名其妙的幻想。

你若是不在了,我便也没了念想。

「陆鹰啊,你说话啊!」周渠清一边哭泣,一边背着鹭鸣狂奔,「不要睡!你醒醒,我们到了!兔崽子说话!」

……

渠清哥,我还活着吗。

鹭鸣眼前一片空白,低头看看脚下,竟连地面也没有。这是哪里?我,死了?

忽然,额头上一阵温热的触感,好像被一只大手抚摸着。

「喂!渠清哥?渠清哥!」她在奇异的空间里大喊,却无人回应。

李烨摸了摸鹭鸣微微发烫的额头:哼,怕不是烧傻了,「渠清哥」、「渠清哥」的念叨个不停。

离酉时还有好一阵子,本还想带她去听戏,这下好了,只能在酒肆里守着这个糊涂蛋,哪儿也去不了。

「渠清哥……」鹭鸣揪紧袖口,身子抽动了一下。

「行了行了,别喊了!」

李烨生气地冲她嚷嚷,心里五味杂陈:当真这麽挂念那个叫「周渠清」的?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叫我堂堂太子天天伺候着读书,结果你倒好,一边对二哥暗送秋波,一边惦记着戍边的旧情人!

朱鹭鸣你有没有良心?亏我还特意带你出来……

「你在哪儿啊?渠清哥?」

鹭鸣伸出手,像是要捞住什麽救命稻草。

得,这可不是快发酒疯了麽。李烨无奈之下,只得握住她的手,安抚道:「在这儿呢。」

「可是我看不见你啊……」鹭鸣双眼紧闭。她眉头一锁,嘟着嘴,彷佛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废话不是?当然看不见啊,眼睛都没睁开呢,白痴!李烨在心里暗骂。

「你忘了?你现在天天在东宫,怎麽可能看得见。」

「哦……」鹭鸣闷闷地应了一声。李烨猜测,她大概是接受了这番胡诌。

哼,真好糊弄。他有些庆幸,若是今天放她一个人出来,岂不是被人骗得团团转,真被卖作娼妓了都不知道。

鹭鸣吸吸鼻子,委屈地叹了声:「好想你啊……」

嗯?!

李烨咬牙,抑制住砸桌子的冲动,更加用力地捏住她的左手:「为何?太子……待你不好?」

鹭鸣呆坐在白茫茫的空间里,眼前浮现出太子殿下日常呵斥她的景象。

自然是不好的。

她抬起头,对不知藏在何处的「周渠清」控诉:「太子他……他很讨厌我。」

「哦?怎麽说?」

「太子殿下总说我没有规矩,见识浅薄,在他身边会给他丢脸。」

「这……」

「他还说,我比不得那些官家小姐,她们……嗝!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饱读诗书,通情达理。」

「我没……太子何时说过这些话?!」

「每次林相千金来东宫,太子殿下就总在她面前这麽说我。」

「哎,太子他肯定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的,心上人嘛,当然谁也比不上……」

「什麽心上人?!你别胡说!」

「今早上他还差我磨墨,磨得我手腕的旧伤都犯了……嗝!可是太子殿下好凶,我都不敢提。」

「我不是……他、他该死!你手可还疼?」

「早不疼了。渠清哥,果然只有你心疼我。在东宫里啊,根本没人在意我过得好不好,若是明天死了,也就是差人埋到花园里去。」

「所以,那个太子,当真是这般薄情寡义之人?」

「渠清哥莫说笑了。人家可是太子,我又算什麽东西?对我无情无义,根本算不上什麽事儿。」

那,太子如果改好了,你可不可以,不要讨厌他。

李烨想了想,没敢问。

……

酉时将近,西市门口。

黄进架着马车缓缓停下。他刚收好缰绳,一抬头,就看见李烨背着鹭鸣,坐在坊门後头的石凳上,身边摆着一堆布匹跟盒子,脖子上还挂了一布袋。

「阿郎?」黄进急忙上前问询:「鹭鸣姑娘这是出什麽事儿……」

李烨笑了笑:「没什麽,她累着了。」他缓缓站起,担心颠着背上的人。黄进见状,赶紧伸手去扶:「阿郎您歇会儿,属下抱她上车……」

「不用了。」李烨稍稍闪避,偏头往石凳上一瞥:「你帮我拿好那些布啊、胭脂啊什麽的。」说罢,直接背着鹭鸣走向马车。

这家伙也太不能喝了,就一碗而已!李烨满头大汗,把鹭鸣轻轻放倒在座位上,生怕磕着她脑袋。

鹭鸣依旧意识模糊,嘟囔着:「渠清哥……」

「没想到,鹭鸣姑娘对心上人,倒是痴情的很。」黄进把东西拎进车厢时,恰巧听见,不禁感慨:「殿下不如请圣上赐婚……」

「你声音小点,别吵着她了。」李烨打断他的话,语气平淡。

黄进像是意识到了什麽,呼吸突然变轻:「属下妄言,还请殿下责罚。」

李烨扫了他一眼,取下脖子上的布袋放到地上。布袋里,都是在铛斧行买的小工具,稍一晃荡,就叮咚作响。

「责罚就言重了。你在这儿看着点,别让她滚下来。我还得去买个东西。」

……

好饿……鹭鸣费劲地抬起眼皮,房里一片漆黑。这是哪儿?她小心地摸了摸枕头,被子,床沿。东宫无误。

「啧……所以酉时已过?这得是睡了多久啊?」她扶着涨呼呼的脑袋,吃力地回想。

窗外,明月高照,晚风吹得院里的桂花树微微摇曳。鹭鸣推开门,走到院里,被风吹落的桂花舖了满地,残香涌动。

幼年时,旧宅里也有一棵桂花树。

那时候,每逢秋季,阿娘都会将盛开的桂花摇下来,她和哥哥提着小篮子,蹲在地上捡,两人惹得一身细小的白花,跟在砂糖堆里滚了几滚的糯米团一样。但是,阿娘只会熬桂花蜜,每次一做桂花糕,蒸笼必坏。所以啊,要吃桂花糕,只能等老爹去云记买。

後来阿娘倒在流放途中。

那天,老爹想再看阿娘一眼,还没走两步,直接被一闷棍敲晕,绑在马後头拖了几里路;那天,她和哥哥只要有一人回头,两人都得挨巴掌。

说起哥哥。

刚进军营,她就听说,哥哥所在的赤焰军早已全军覆没。也就是说,朱天捷那个死鬼,入伍才一个月就……

不想了不想了!再怎麽想,他们也不会回来。

鹭鸣蹲下,拾起一朵残败的桂花。那花儿凋落的只剩花蕊和一片花瓣,风一卷,又跌进泥土里,再也找不见。

「鹭鸣。」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小院门口传来。「你……感觉好点了吗?」

她扬起头。门边,李烨正垂眼凝视着她。

鹭鸣赶紧站起,低头福身:「谢殿下关心,鹭鸣并无不适。」她抬眼看了看李烨,又低下头,声音有些颤抖:「今日之事,给殿下添了许多麻烦,若是殿下要责罚……」

李烨走进院门。每一步,都落在细碎的桂花上,脚下一片窸窣。

「你当真,如此怕我?」

喂喂喂这也凑得太近了啊!鹭鸣被他吓得浑身一哆嗦,忙不迭向後退了几步:妈呀,他只要再往前一点点自己就要跌倒了!这男的真是……

她眼神闪烁地和李烨对视了两秒,立刻败下阵来,略微偏过脑袋。

「殿下……」她有些手足无措,只得将双手背到身後,「鹭鸣不敢。」说罢,她偷偷瞥了眼李烨。

为何太子殿下现在也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哎,想来是因为我当场醉倒,又给他丢脸了。鹭鸣歉疚,扁扁嘴。

「你别怕,我不会把你怎麽样。」李烨笑了笑,轻咳一声,从袖袋里掏出两块包装好的点心。

「对了,给你带了点吃的。」他抓起鹭鸣的右手,将点心放在她掌中,一合:「你先垫垫,我叫厨房给你热些粥。」

这是……鹭鸣不好意思,垂下脑袋。

云记桂花糕?

她讶异,仰头望向李烨。

「我只是……」李烨见她半疑惑半惊喜的神情,连忙装作若无其事,偏过脑袋一咳:「只是见他家的东西包装精美罢了,就买了几个,你试试。」

「嗯,谢殿下!」

啧,不过两块桂花糕而已,她就笑得眼睛都眯不见了。还真好哄。

以前多哄哄的话,她会不会就,不觉得我无情无义了。

现在,会不会太晚了……

李烨突然有些懊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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