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前,秦放照例把脸用泥巴涂黑,仍是一副小乞丐的模样。
走在城中,虽然还是有些鲛人对他投以异样的眼光,但一时没能确定他的身份,大多就这样擦肩而过。
他得找机会,寻个武林高手收他为徒。
明目张胆地打听这座城市的珍珠猎人,并非明智之举,会引起鲛人侧目。秦放想到,每个县衙的门口好像都有告示牌,上面贴着被通缉犯人画像。有些高手会去撕画像,把犯人缉捕归案,以此谋生。
他来到县衙门口,想等个高手经过,拜他为师。
在告示牌处待了三天,秦放遇到了两个高手。第一个腰横长剑,龙行虎步,看上去武功不低,秦放求他收他为徒,长剑高手说,他已经收了三个徒弟没法再收,他又不是保母。
第二个高手使的是燕翎刀,跟他父亲一样,虽然刀体看上去没有父亲的沉重,但目光炯炯,气息沉稳,也是高手风范。
秦放求他收他为徒,燕翎刀高手瞧了他半晌,眼中精光一闪。
「咦?你不是秦弋他儿子秦放吗?有那样的高手爹,干嘛拜我为师?」
燕翎刀高手嗓门大,秦放就是秦放的消息,马上被放送出去。几个路过的鲛人听见了,拔刀的拔刀,拔剑的拔剑,握拳的握拳,朝秦放这里飞奔过来!
跑了三条街,好不容易甩开那些鲛人,秦放没想到他的拜师路如此曲折。心里想,高手也不都是有脑子的。他得找个有脑子的高手拜他为师才行。
正喘气间,秦放看见对街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妖女?」
那抹白色的身影不正是白夜?他没在白天看过白夜,若不是他躲在巷子里注意四周鲛人是否追上来,也不会注意到她。
白天的白夜看起来比较柔弱怯生,惹人怜爱。
晚上就变成母夜叉,生毛长角那种。
那妖女不知道干什麽,在路上走来走去。
「请问一下,流芳阁怎麽走?」
白夜走了几步,好像下定了什麽决心,才拉住擦身而过的一位大娘问。
「喔,从前面直直走,过了两个路口,看见一座钱庄右转直走就到了。」
大娘热心地告诉白夜。
「喔,谢谢您啊。」
说完,白夜就走了。
秦放原也想走了,但过不到一刻钟,白夜却又回来了。
这次,她拉了一位大叔。
「嗯.......这位大哥对不起,请问流芳阁怎麽走?」
那位大叔又把之前那位大娘说的话复述一次。白夜照例说了谢谢,便又走了。
然後她又回来了,这次是拉了一边卖菜的摊贩......
然後,表情越来越局促,有点着急,和她杀人时的豪放从容都不一样。
最後,有个纨裤子弟见她貌美可欺,说要直接带她去流芳阁,把她骗到了某宅後巷没人的地方想非礼她。
两个人进去,一个人出来。
出来的是白夜,挂在某宅墙内树上的,是那个纨裤子弟。
「直走两个路口看见钱庄右转再直走.......那妖女敢情是个路痴啊?」
秦放喃喃自语。
原来妖女也有弱点,要是能用『认路』这招灭了她就好了。
秦放看白夜在原地绕来绕去看出了神,浑然没感觉到有个鲛人从巷底的那端慢慢靠近他。
「秦放别跑!父债子还!」
鲛人举起大刀,朝秦放这里追来!
「糟!」
秦放撒腿就要跑,可後来想想,他这样一直跑也不是办法。
他记得那天晚上妖女说过,她不会杀他?
「我知道流芳阁在哪,我带你去!」
秦放当机立断,跑向白夜,握住她手腕,就要往前跑!
鲛人还是没放过他,眼看就要砍上!
秦放闭上眼睛,他以为这次死定了。等了很久,却没有刀落下的感觉。
他张开眼睛,见白夜用两支手指夹住了那名鲛人的刀,对鲛人道。
「你知道我是谁吗?」
「白夜姑娘,我们鲛人一族的救星。」
鲛人对白夜倒是恭恭敬敬。
「这孩子的爹娘,秦弋和阮素素都被我杀了,无三不成礼,这孩子的命也是我的,你有意见吗?」
白夜不知道用什麽手法把刀一弹,弹回鲛人身前,鲛人抱着刀,踉跄了好几步。
秦放终於明白了,这白夜路痴成这副德行还能称霸江湖,功夫铁打的。
「没......没........白夜姑娘说了算,白夜姑娘说了算.......」
说完,那鲛人频频点头,慢慢地走了。
等等,无三不成礼是什麽意思?妖女连我都要杀吗?
不是说不杀我吗?算了,鲛人严格来说连人都算不上,不讲信用也是刚好而已。
秦放要跑。
白夜反手抓住秦放的手腕。
「你不是要带我去流芳阁吗?快点!」
白夜心想,她和人约了午时在流芳阁见面,为了问路,现在都申酉之交了。
既然她是个路痴,难为她还能找出爹娘刑求鲛人的暗室啊!
秦放走在前头,照着那些路人说的,到流芳阁只转了个弯,走不到三百步,这麽简单的路,怎麽会找不到啊?
白夜站在流芳阁前面,终於到了,她有股想流泪的冲动。
「唉呀,我的好宁儿,你终於来了,这次有进步,只花了两个时辰找路呢!」
出来迎接她的是流芳阁的老板娘,叫萧绡,不是鲛人,但她们却是闺密,白夜常常干完一票大的,就来找她喝酒。
嗯,秦放他爹娘就是所谓一票大的。
上次白夜来找她,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天。是萧绡发动全流芳阁的掌柜小二厨师店员轮流出去找,才找到站在街上发呆的白夜。
至於白夜,那是她身为杀手的花名,她的本名叫白宁儿。
萧绡拉着她走进店里,让小二上了一桌好菜,余光瞥见了站在白夜身後,全身脏兮兮的秦放,愣了一下。
「ㄟ........宁儿啊,他是.........」
「是他带我来的。没想到一个孩子这麽会认路,看来他也是有他的实力的。萧绡,你给他一间房,让他洗洗,给几个饭菜垫垫肚子吧。」
这麽简单的路大家都会认好吗?白夜的称赞像在揶揄似地,秦放不是很愉快。
「原来是这样。那小哥你先去洗洗澡,洗完出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吧。」
萧绡微笑着让小二带秦放去洗澡。当他舒服地浸在一桶热水里,秦放都快哭了。以他的家世,在以前洗个热水澡根本没什麽,如今在洗这桶热水澡前,他已经流浪了五六天了。
竟然要靠那个妖女才有热水澡洗,有东西吃,秦放觉得自己很窝囊,明明爹娘都是被她杀掉的,自己却不得不依附她。
总之,大丈夫能屈能伸,想办法跟在她身边,起码命可以保住,等到学了那妖女的一身武功,接下来要明砍或暗杀才能再谈。
秦放洗好澡,换上乾净的衣裳,走到流芳阁的前厅来,萧绡和白夜已经喝得有些醉。萧绡先看见他,朦胧着语气笑道。
「唉呀,看不出倒是个俊小子哩!那方才干嘛把脸涂得脏兮兮地?」
萧绡朝他招手,秦放走了过去,萧绡和白夜身边都有位置,秦放下意识就坐到了萧绡身边。
那个白夜,可是他的杀父母仇人。
「多行不义,父债子还呗........」
白夜两句风凉话就把秦放黑脸的事交代清楚。
听到多行不义,秦放就想回怼妖女!但他还有求於她,只能忍住。
大丈夫能屈能伸。
「多行不义?什麽意思?莫非这孩子的父亲,也是珍珠猎人?」
萧绡有些讶异。如果是,他怎麽会跟着白夜?要知道白夜和珍珠猎人,可是不共戴天的存在。
「嗯,他爹就是秦弋。」
白夜一面云淡风轻地说,一面塞了一口卤牛腱进嘴里。
「秦弋的儿子?那他怎麽会跟着你?」
萧绡又问。但秦放饿得很,两个女人闲嗑牙没人喊他吃饭,他自己忍不住吃将起来。
「嗯......是啊,小子你跟着我干嘛?」
白夜也不知道他为什麽突然冒出来给她带路。
「喔........你是不是没饭吃了?或者被鲛人追得走投无路........想找机会杀了我,给你爹娘报仇,嗯?」
别说,白夜把秦放的心思全猜中了。
秦放吃得如饿虎扑羊,白夜也知道她猜对了。
「这样吧,既然你那麽会认路,又没饭吃,一天到晚被鲛人追杀看着可怜,不然你就跟着我吧。」
白夜听起来好像只是想找个导航器。
「跟在我身边,鲛人不敢动你,也不会饿死,你可以找机会杀了我,替你爹娘报仇,我会教你武功,但你如果良心发现了解你爹娘的错处,不杀我了也可以。」
「你会这麽好心?」
秦放嘴上这麽说,但他跟着白夜也的确是为了蹭这些好处。
「不要拉倒。」
白夜回完,又对着萧绡道。
「有没有房间啊?我就待一晚,明天出发。」
秦放察觉,他的傲娇好像造成反效果了。只得又摆低姿态,装成一个无辜的小孩道。
「那.......我也可以住这里吗?」
「今晚流芳阁生意好,只剩下一间房了,你不想跟着宁儿,就只能另谋去处了啊。」
可恶......大丈夫能屈能伸........能屈能伸.........
「其实,妖........白女侠英明神武,能跟着白女侠,是小的福气.......」
秦放表面平静,内心想杀人。
「是吗?」
白夜因为有些醉,粉颊酡红地打量了秦放好一会儿。
「要跟着我可以,你必须拜我为师。不然,我干嘛让你跟着,干嘛教你武功?要知道我们可是仇人......」
拜妖女为师?秦放很不能接受。但是妖女说的好像又合逻辑。我学她的武功,她的确是我的师父。如果我们一直是仇人的关系,她也没必要庇护我。
能屈能伸......能屈能伸.......
「好,我拜你为师。」
「那........萧绡你给做个见证吧。」
白夜道。
「乖徒儿,给师父奉茶。」
还要奉茶?这妖女太过份了,她以为她是什麽至圣先师啊?
正在腹诽,没想到萧绡竟然真的端上了一碗茶递给秦放。
秦放咬着牙,接过那碗茶。
太可惜了,没料到妖女会搞这出,不然就先去买巴豆洒在茶里拉死她。
「秦放,你是真心诚意想拜白宁儿为师吗?」
萧绡问。
当然不是。秦放在心里道。却还是低着头,恭敬地奉茶。
「白宁儿,你是真心地想收秦放为徒,而不是为了找人导航吗?」
「好你个萧绡!」
白宁儿一手接过秦放手里的茶,一面手中筷子,朝萧绡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