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無事生非 — 二、Ivy(上)

正文 無事生非 — 二、Ivy(上)

1

「你知道你是哪里露馅了吗?」

那一夜,麦熙儿在路灯昏黄的光线下微笑抬眼,看向她时的神情有着藏不住的自信风采,语气以一种细不可察的方式加重了一些。

「诗敏,我对女人脸红的样子很敏感的。」

这女人很危险。

闻语後愣了愣,白诗敏的身子停在光圈之前,不禁打了寒颤地想着,不愿再走近。

她们的主唱似乎对这种恶趣味有一定的,不,相当擅长——找到一个人的弱点,对此给予温暖的拥抱与调笑,然後以此来框住这个人。就像对待她们的首席吉他手一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谁准你喊我的本名?」

白诗敏哼了声,总算是自喉头拼出了一句碎喃。

她可一点都还没准备好要提起这个话题。

「嗯,不习惯吗?」

Damn,afullyrhetoricalquestion.白诗敏见着她佯装思考了一会儿,才露出那表似人畜无害的笑容接道:「还以为你家姐姐总是这麽叫你呢。」

「......我不想谈论这个。」

「无意冒犯,但你今天看起来糟透了。」

麦熙儿这次用了更长的时间思忖出回应,倒仍然是不慌不忙的。

「我——这是隐私。别问,就这样。」

白诗敏的语调激动了些许,跟平时黑直长冰山鼓手的形象有所反差。

「但问题就是这个,Ivy。」

主唱小姐走出了灯下,缓慢地往她的身子靠近。

「如果这会影响我们下周开始的巡演,我恐怕得好好关心你的状况——无论是精神上或是生理上的。」

麦熙儿笑得不轻不重,进入黑暗後的深沉眼底有着微弱的光芒。

「别对我这麽做。」

直挺挺地站在夜深的大楼前,白诗敏在被麦熙儿轻柔地扣住了手腕时忍不住低头说出口。

「这对Roxie或许有用,但我不吃这一套的。」

上天见证,她们在马里布的那会儿,她还在翌早的前後主唱门前听见了麦熙儿难得气急败坏地喊道「Didyoujustgivemeafxxkinghickey」,那一秒开始,无论之後乐团到哪儿巡演,白诗敏都决定不在早晨时主动邀约她们到酒店楼下吃早餐了。

「除非你希望你的秘密摊在光下,被公司介入关心处理。Ivy,如果你不希望事情变得复杂,你得在我还来得及帮你的时候信任我。」

麦熙儿在面对这样的反应时,依旧游刃有余,但或许这根本不值得意外了。白诗敏艰难地吞咽下一口气,任凭浮现青筋的腕部被女人收得更紧一些,主唱的笑意中有着不容抗拒的意味在。

「......别在这里。」

白诗敏扭过头,花上所有的力气才抑制住想在这阵晚风以及女人面前抽上一根菸的冲动。已经足够久了,曾经的上瘾几乎被淡忘成了秘密,而此时此刻却是一个再适合不过的破戒预告。

「上去我家吧。」

2

「距离你上一次这麽正经八百地邀请一个女人回家,该有多久了?」

麦熙儿熟门熟路地将自己的大衣挂到了门後的衣帽架上後,拨了下长卷发,回头对她揶揄道,听起来甚至有点儿兴奋。

「不算上Ophelia的话,嗯,很久了。」

「真荣幸。话说回来,那孩子是知道的吗?你跟她姐姐的事。」

闻语,原本正在给女人搅杯热奶茶的白诗敏倒抽了一口气,一时间并没有恰当地回上话。烧好的热水让这个动作变得容易许多,两人之间仅剩下金属汤匙轻轻敲到杯缘的规律声响,作为鼓手的稳定度在生活细节里可也是一点都不落人後。

「......我想也是。」

望向低着头似乎若有所思的白诗敏,麦熙儿忍不住再次笑了起来。

「那已经不重要了。」

压抑的神色让白诗敏看起来更加难以令人亲近了,左颊上的泪痣是使她自带冷漠风格的特徵,有些来演唱会的歌迷们也会特别点上一枚泪痣来表示自己的爱好取向。

「嗯?」

还冒着热气的马克杯搁到了麦熙儿面前,她挑起半眉,对於女人的话语感到好奇。

「让我猜猜,跟Ophelia有关吗?」

她托起黑色马克杯,啜了口热奶茶後慢声问道。

「不,跟她没有关系。」

白诗敏的身子伏在铺了纯白大理石面的中岛上,垂下头的样子有点儿失落。

「就只是,不对了。我想,这一切都变得不对了。」

好了,现在能来谈谈白诗敏在乐团与歌迷心里「对」的定位。某种程度上来说的二当家与吐槽担当之外,白诗敏也忙着要控住有时候仍然表现得像青少女一样的吉他手、试着攻破(或被攻破)鬼魅一般难以捉摸的主唱,还要例行关照作为青梅竹马的键盘手。

而难以置信的是,她还是有时间谈恋爱的。那种近乎探入地心的地下恋情,几乎毫无破绽与零失误,才能让这事儿在团员与八卦媒体面前被封锁得彻底。但,今晚过了这次对麦熙儿的默认之後,团员之中对此事仍然毫不知情的便只剩下任蕾文了。想到这点,冷面女鼓手还是怀着那麽点罪恶感的。

「Ophelia是怎麽发现这件事的?」

麦熙儿用汤匙轻地搅了搅杯中的热奶茶,看着还有些煽情的意味在。散在裸背上的蜜棕色长卷发,美丽而调皮的眼眸,以及forGod’ssake到底有谁会在转秋的季节依旧穿着绑带无袖上衣——所以了,这女人无论做什麽都能称得上催情。

「她没有提起过。」

将目光转而投向窗外的夜色,白诗敏显然失了平时那引以为傲的沉着冷静。

「但我有感觉到她的态度不太一样了,这对她来说似乎很尴尬。」

甚至荒唐的是,白诗敏实际还比李佳蔚小了那麽一岁,她们的心理成熟度却显然在不同层级。於是乎白诗敏顺其自然地成为了像姐姐一般的存在,对这敏感而内向的女孩而言,是第二个值得信赖的姐姐角色。

「你跟她姐姐的事儿到底是怎麽开始的?」

麦熙儿漫不经心地伸了个懒腰,坐上高脚椅,彷佛意会过来要是细问下去,这肯定是个需要花点时间才能说明白的故事。

「......你喝吗?」

「什麽?」

「奶酒,或是伏特加,都行。」

「取决於你要告诉我的故事有多深。」

这会儿她们俩的马克杯里都掺了点催人微醺的酒精。热奶茶与伏特加,热可可与奶酒。白诗敏可是第一次显露出了介於小心翼翼与崩塌之间的状态,微蹙着眉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开始对自己的纵容感到烦心。

「我从没对别人说起这个。」

「你想跟我谈谈吗?」

而麦熙儿总会问出口的,挂着那副体贴的笑容,她看着黑长发的女人再次调整好自己的呼吸,最後苦笑。

「只是一件很小的事。」

3

「你有空吗?」

那是两年前,非常确切的,白诗敏心知肚明这一切正式变得荒腔走板的原因是源自於哪一夜。青梅竹马的姐姐,李夏薇给她传了一则讯息。而她当时在一间Riverdale式的家庭餐厅门口,百无聊赖地附和着餐局散会前的最後寒暄,身旁的女伴是公务上又或台面下的朋友,随便吧她真的不记得了。

她是不能承认的,李夏薇的讯息让她失神的眸底亮了起来。

「诗敏。」

有趣的是,抬起头来对她微笑的李夏薇的确就是这麽称呼她的。话说回两年前,她与李夏薇的关系一直都称不上是非常亲近,只是相当容易想像的亲友关系,甚至也不过了解。然而这一天,她赴了这场约,或许这样保留想像的距离是有好处的,她们能以朋友的名义喝杯酒,突然其来却仍然是再合理不过的,人们总是来来去去。

白诗敏一直都不是个会花费太多时间去牵绊一件事的人,而李夏薇也是。所以她们能处得更好一些,在这晚中,她们才意识到了这回事。

「最近过得好吗?」

「佳蔚的状态越来越好了。」

闻语,白诗敏并没有花上太多时间思考,一头整齐的黑直长发落在肩下,尾端倒是逐渐烧烬一般的棕红色调。她接着说道:「新专辑的词基本上都是她填的,她的爆发性很强。」

「我是在问你。」

为什麽?白诗敏差些没忍住问出口,但显然并不恰当。在两人找了一组角落的沙发坐下来後,李夏薇看起来还不急着在酒单上做决定,只是将俐落的半长发顺到耳後,操着一贯沉稳内敛的音色问道。

「我也很好,如果你想知道。我们都很好。」

闻语,李夏薇挑起了眉。

「不觉得这是可以避免的吗?」

「什麽?」

「这个。」

白诗敏将她推过来的酒单压住,抬头望向女人时,李夏薇那似笑非笑的双眼令人恍惚。

「微妙的尴尬感。」

「别把我当她的姐姐,诗敏,我今晚只是想找个伴喝杯酒。」

说着,李夏薇若有所指地轻叹,眸底闪动,而後抬起手来招呼服务生给两人点酒。

「你倒是没有假设过我可能不喝酒?」

这可真是唐突而理直气壮的优雅脾性。但白诗敏的确翻开了酒单,将指尖贴在上头慢慢地看着这些文字。这整件事都有问题,她们心知肚明,这一晚,而且事情急转直下。

「你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麽禁慾。」

「这是佳蔚告诉你的吗?」

「不,」

李夏薇轻抿了一口服务生端上来的柠檬水,然後真正地笑了起来,说道:「这是看出来的。」

白诗敏半垂的眼睫再次扬了上来,映着墙上那盏霓虹招牌灯依然若无其事地闪耀。

「我只喝VodkaLime,你呢?」

「一样的就行了。」

阖上酒单,白诗敏说道。

望了对座的女人一眼,李夏薇没有再说上什麽,只是从容地为她们点了两杯经典不败的调酒。

4

「我没有想过这个。」

「嗯?」

李夏薇托颊打量着杯口的一圈盐巴,突然说道,音色总是带着甜蜜却深不可测的。

「没有想到你真的会来。」

「当然。」

白诗敏在慢调的法文摇滚情歌中对此思忖了一会,而後注意到曲子的鼓点,最後才望进女人的眼里,想显得更不经意一些。

「不过直觉告诉我,我不是你的第一选择。」

抿了口调酒後,女鼓手终於也放松地一笑。

她们似乎从没有让彼此失望过。

「我不喜欢告知别人这样的事,诗敏。」

说着,李夏薇将大衣暗袋里的菸盒翻了出来,抽出一支菸含在唇瓣间,起身笑着接道:「但你显然不太适合依靠直觉过日子。」

白诗敏半挑起眉。

「你不打算邀请我一起出去抽菸吗?」

「你抽过菸吗?」

「你猜。」

李夏薇温柔地轻哼了一声。

「那来吧。」

自从白诗敏对这女人有记忆点以来,她总是忙碌、坚强且不容质疑的模样。

「所以,你还好吗?」

望着李夏薇的眼底火光一瞬,白诗敏将最为重要的那句话问了出口。但女人似乎没有想讨论这件事的心理准备,只是将菸支自唇瓣间取下,眨了眨眼回道:「你认为我是因为遇上了什麽难堪的困境,才想找人喝酒消闷的吗?」

「我希望不是。」

她坦然地回道,眼神游移到女人掌心里那别致的扁菸盒。

李夏薇笑而不语,答案是什麽似乎也不是那麽重要了。她注意到了,於是取出了一支细长的菸支递给白诗敏。过来。她说着。於是白诗敏抬起手来,却又被女人打住动作,李夏薇对此乐此不疲似的。

「第一次先别吸到肺里,而且如果我是你,不会急着把薄荷晶球咬破——Alright,你就是喜欢挑战,不是吗?」

李夏薇将菸支递到她的唇瓣间,望着年轻女人顺从地含住了它,不忘叮咛着。当她的唇齿间无预警地传来了轻微爆破声,李夏薇忍不住笑得有点儿放肆。

「你会後悔的,诗敏。你会的。」

白诗敏吸了一口,阖上双眼,倒没呛出气来。

「怎麽样?」

「感觉.....」

她再次睁眼望向李夏薇,在轻吐出的晕白烟雾中,昏黄色调招牌前的女人看起来更加美丽得难以捉摸。

「感觉像窒息。」

最後她说。

「噢天呐。」

李夏薇弹掉烟灰,将手上已经燃了三分之一的菸支又含在唇上吸了一口,语气打趣地说道。

「你肯定是老菸枪,藏得太好了。」

「你的直觉也失准了?」

「难得一次。」

白诗敏喜欢这个。喜欢她们之间的一来一往,无论这个是什麽,无论能否再有下一次这样的机会,无论她是否会为此而沉沦。李夏薇看着她,透过令人窒息的轻烟,淡薄荷的气味。

待她们回座位後,酒端了上来。

「我猜你是不怎麽容易喝醉的类型。」

李夏薇又假设了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成了她们之间相处起来最为舒适的模式。回应与是否的讨论。那包青苹果色的伦敦登喜路就这麽搁到了酒杯边,白诗敏未曾想像过她会用什麽样的打火机,那是银灰色的铁盒打火机。甚至从未想过她会抽菸就是了,不晓得她妹妹知不知道。

「这是你今晚说对的第一件事。」

回道,白诗敏的目光下坠,直至VodkaLime清澈无比的杯底。她不晓得这是什麽样的感觉——青柠片酸甜得正好,她喜欢这杯调酒,以及背景中升起的电吉他前奏。彷佛身体深处有着些什麽正缓缓地蒸腾上来,将她的发尾也烧成了美丽的棕红色,看起来总是端庄中带着一种藏不了的失控,如她在每一场演唱会中场时炒热气氛的双踩。

「而今晚还很长呢。」

笑得有点儿调侃的李夏薇像一盏模糊的灯,在她眼前晃得明亮。女人继续说道:「你看起来总是神秘兮兮的。诗敏,认识这麽多年了,我们居然是第一次像这样一起吃饭。」

而後啜了一口调酒。李夏薇唇角微扬,那是默地赞赏着味道很好,达到了预期的笑容。

「一起喝酒。」

白诗敏纠正道,她自己也不明白是为了什麽,但她们都是带笑的。

「这提醒了我该点些东西来吃。」

李夏薇耸耸肩,再次拿起酒单翻了翻,优雅的冷棕发丝落在眼睫前。

「你呢,吃过了吗?」

「不了,我最近在减肥。」

笑了下,年轻女人喝了口冰凉的柠檬水,试着让体内的酒精稍微缓和一些,别再继续搅混理智。

「我以为你们可以休息一阵子了。」

眨了眨眼,李夏薇将菜单搁了下来,状似惊讶地接道:「至少佳蔚是这麽告诉我的。」

「不、跟工作没有关系。」

白诗敏忙解释了起来。

「我只是有一场婚礼得参加。」

「朋友的?」

「就只是一个特别重要的人。」

似乎所有的感情都免不了源於互相试探。

她们之间的话语停顿了一会,李夏薇才再次挑起柳眉,平淡地问得更深了一些:「前男友的?」

「我相信你了。」

白诗敏不由自主地笑得有点紧张,还是多喝了点酒试着麻痹快得不行的心跳。

「你的直觉是真的准。」

甚至她都不晓得该如何恰如其分地称呼眼前的女人。还小的时候,白诗敏可以跟着李佳蔚略带稚气地以姊姊来呼喊大了三岁的李夏薇,但现在基本上不可能了,她们过去几年间匆匆的相遇也只是以微笑点头带过。

李夏薇就这麽看着她,好似在思考着什麽,化了妆的脸颊晕红了几分,气场仍是游刃有余的那副模样。

「为什麽?」

「嗯?」

「你为什麽想去参加他的婚礼?」

白诗敏阖上眼眸仔细地想过了。

为什麽呢?

有许多时候她都不明白原因的,倒总是能在他人面前装得像是最为稳重的那一个,他人说的就是团员们。然而在李夏薇的面前,她却不堪一击似的,仅仅一个问题就能使她动摇。

「就只是......喜帖寄了过来。」

听见她最後有着哀愁与笑意的回覆,李夏薇的脸色终於明显地沉了下来,感到不敢置信似地。

「你的时间很珍贵的。」

李夏薇阖上了酒单,身子後仰,翘腿落在沙发中,微微蹙眉的模样竟让人觉得高傲得有些性感。她继续说道:「别浪费在不再有意义的关系上,那是荒废。」

「那这是有意义的关系吗?」

「嗯?」

「我们现在这样......」

白诗敏的酒是少得更快的那一方,而她为此付出了脑袋逐渐昏沉的代价,话语隐晦不明地问着。

「这样一起喝酒,或是吃饭,什麽都好。你跟我,现在是有意义的关系吗?」

酒吧里头最为催情的那盏桃色霓虹灯在李夏薇的眼底闪烁,她像是在隐忍着笑意,将身子不慌不忙地倚向两人之间唯一隔着的玻璃桌面前。

「是的,我想我会把这当成一段有意义的关系,我跟你。」

然後她抿起唇笑了下。

「诗敏,这对你来说足够好了吗?」

5

那夜最後她们各自散了,後来的好一阵子又常常聚在一起。

姐姐她呀,总是表现出关心所有事情的样子。

有一回,白诗敏赴了约到市中心去吃一顿晚了些的日式料理,她们都喝了点清酒,於是打辆计程车共乘回家。坐在底盘不怎麽稳的车里,她忽然想起了李佳蔚的话语,摇晃中,在过去的一场深夜里,月不是那麽地圆的时候。

——但其实她什麽都不在乎的。

计程车又驶过一条街道,灯光闪落而过,白诗敏没有勇气在此时此刻看向身边的李夏薇。

太过於赤裸了,情感在她的心上烧得炙热且挥之不去,而白诗敏从没有对一个女人产生如此强烈暧昧的错觉。所以她没办法将目光再次移过去,深怕想着人时又多看一眼,她肯定会露馅的,毕竟李夏薇的直觉总是很准。眼睛藏不住话。

这又是什麽呢,存在於她们之间的。

白诗敏惘惘地想着——她们生活中的细节与彼此的轮廓。在对与错之间一成不变的拉拔。女人米色大衣上头的淡淡木质调香味。她想试着去理解的一切,对於女人的冲动与憧憬,女人。

「你很安静。」

事实上,李夏薇在上车後也没怎麽说过话,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她才是促成这场沉默的那一个,直到现在。

「我只是有点累了。」

白诗敏将目光移向车窗外,几乎是与此同时,她感觉到身旁的女人细微地移动着身子,似乎在寻找一个最为舒适的角度来休息。她们的距离因此缩短了一些,白诗敏心知肚明着她的手臂不经意地靠了过来,却并不试着回避,只是试着放松下来,让在这辆计程车後座的一切变得顺其自然罢了。

李夏薇叹了很轻的一口气,轻得几乎毫无声响,只有白诗敏能从车窗上的反光上看到她的部分轮廓在浮动。她低下了头,一语不发,冷棕色的发丝闪耀着开过路灯旁时的金黄光线,俐落地顺在耳後,微垂着的侧颜带着不可明见的淡淡苦笑,而後谨慎地又往白诗敏的肩头偏过一些,却迟迟没有真正地靠了上去。

白诗敏为此有点儿焦虑,喉头乾涩,最後只得闭上双眼,肩头却敏感得难以忽视,她知道李夏薇在那儿,知道这一切是可能的。她知道的,真的知道的。

李夏薇是想要靠过来的,光是意识到这件事便使人几近难耐。

6

「但最後什麽都没有发生,她过了会後又坐了回去。我想我是睡着了,其他的就记不得了。」

在麦熙儿惊讶的表情中取出了一支菸,白诗敏将它含在唇瓣上模糊不清地说道,一边试着从外套中再找出打火机。既然都说上这麽多了,抽根菸大概也无伤大雅了吧。

「我原本以为你是我们之中最不可能抽菸的。」

麦熙儿挑起半眉,这看起来相当成功引起了她全然的兴趣,於是说道。

「我知道。」

摸出了打火机後点起菸,一缕轻烟缓慢地飘过她那冷漠的泪痣前,白诗敏笑了笑。

「就像我以为你是跟Ophelia有点什麽的,看来我现在欠Roxie一百美金了。」

「嗯,她居然是猜对的那一个?」

「她猜拳输了,赌注总要有个反方。」

白诗敏为此笑得更真心了一些,却还是怀着失落似的。双颊凹陷,她又抽了口菸,也分不清是在呼出菸气又或叹气着。

「但我也没想到,你曾经瞒过我们跟男人约会。不对,该说我们都不觉得你会是相对来说比较直的那一方。」

麦熙儿忍不住紧接着吐槽道,又接:「我想这乐团里真的没一个直女了。」

「佳蔚不在你的考虑中吗?」

这下换成白诗敏挑眉了,她将菸灰轻轻弹在空的奶茶粉包装盒里。

「说了,我们都以为你们私下在一起。猜是柏拉图式的恋爱吧,反正你们看起来就不像会把事儿摊在台面上说得明白的人。」

耸耸肩,麦熙儿将混了酒精的奶茶喝尽了。

「我觉得她满直的。」

「要赌吗?」

「嗯?」

「你赌你最好的朋友是直女,我赌她爱过或着爱着女人。」

麦熙儿调皮地笑着,风姿绰约地来到她的身边打转,一下子便反客为主地打开了冰箱,继续拿出罐装的甜调酒。

「赌什麽?」

「你的贵宾招待票不是还有一张吗?」

「是啊。」

「要是你输了,就邀请她姐姐来看日本巡演。」

抽着菸的黑发女人愣了一下。

「......故事都还没说完的。」

7

李夏薇并不真正把她们的乐团「工作」当正经事,这点白诗敏跟她妹妹都是心知肚明的。

但是她们也说不了什麽,或许是忙得没有时间去证明了,白诗敏只会将录好的录音室版本跟她分享那麽一次,在一个月中难得会待在李夏薇家里留宿的夜晚。

这什麽时候成了习惯的?

李夏薇给她留了一套牙刷杯具,给她多买了一件舒适的睡衣,还总是拿出同样的马克杯给她盛点什麽解渴。白诗敏将这一切看在眼底,却没能问出口,关於这一切任何一丁点的。

很多时候的李夏薇仅仅是坐在沙发的另一侧低头用着笔电办公,换上休闲睡衣又极其认真的模样忍不住让白诗敏感到反差得可爱。她则是将手机通知静音的那一个,像是真有着兴趣一般地看着电视上播映的日本电影,专注到了连李夏薇偶尔看过来都没有察觉的地步。

为什麽她们从来不告诉佳蔚关於留宿的事呢,这是个难以启齿的秘密吗?

第三个月的那一天,白诗敏在沙发上困得睡着了,背景里的《人间失格》仍在独自放映着。李夏薇难得地没有在这个周末被公务缠身,她早早便注意到身旁的女孩子累得睡着了,仅是对此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将这部电影安静地看完了。

「诗敏。」

关了电视後,屋内的沉静更加显着了,只有她们俩规律的鼻息。李夏薇将手掌搭到她的肩上,试着唤醒熟睡着的白诗敏,或许是摇晃的力道过於柔缓,平时谨慎且紧绷的她只是更加放松地垂下了头,靠上了女人搁在肩上的手。

李夏薇静了更长的一段时间,无所作为,就只是望着她。

「诗敏,我们回房里去睡吧。」

直到她在深思後又唤了一次,白诗敏才睡眼惺忪地睁开双眼,似乎一时间还没有回过神来自己身处何地。

她在那儿,但随後白诗敏察觉到了。逾越也好,暗示也好,她们的关系已经到了无法各自安放在心底的程度。白诗敏看着她露出了隐忍的眼神,终於没忍住顺从了内心的悸动,将颊侧枕到她摊开而微颤的掌心中。

「这也是有意义的吗?」

李夏薇的掌心很温暖,温柔地支撑着她,而白诗敏几乎要为此流下泪来。但是她不能,她们仍有太多问题未了。

「......我不晓得你在说什麽。」

但当李夏薇非常慎微地回出了这句话後,白诗敏只感觉到脸颊上唰地起了一分寒气。女人快速地抽动唇角笑了一下,才稍稍低下头,好似这就能完美地回避开这一切真实的尴尬。这是拒绝,她们心知肚明的事太多了,却没有任何一件比此时此刻更令人难堪。

「抱歉,如果我误会了什麽。」

於是白诗敏倏地站起身子,眼角湿热着,还是得体地回了一个笑容,颊上的泪痣让她的神色更添哀愁。

「我只是睡糊涂了,抱歉。明天还有点事,我今天还是先回去——」

站起身,李夏薇却在此时果断地捧住她的双颊亲吻了她。一开始是非常轻的,仍然在试探着彼此一般的,冲动却也胆怯的吻。白诗敏意会过来後,反而成了吻得更深的那一个,她们经历着为彼此而生的,美好的窒息感。

「留下来。」

李夏薇这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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