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的被褥上,是一片散落的照片。
拉起的窗帘隐约透着外头的光,微弱地映在卸妆後清秀几分的面容上,那双彷佛会勾人的丹凤眼低垂,正凝视手上的毕业纪念册。
照片中,是大学的徐凌与秦如初。
今天上班日徐凌难得请了一天假窝在床上,心情烦闷的她动手整理房间,却意外翻出了旧照,就这麽一张张地翻览而过。时而唇角上扬,时而微微皱眉,沉浸於时光之中,忘了时间,也忘了现在的她们,不再如此。
年少的喜欢那样纯粹、那般直接,不迂回、不曲折,不去计较薪水高低、是否有车有房,喜欢的,只是你。
是你这个人,不为别的。
秦如初是徐凌的白月光,也是红玫瑰;是遥不可及的存在,却也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在秦如初之前,徐凌遇上几个人。在父亲那得不到的爱,她从其余男人身上索求,她抚摸过他们的身体,也曾吻落四处,曾听过一声声的「喜欢」,徐凌却不曾真正地感受到何谓「喜欢」。
那些投以她的情爱,令徐凌感到陌生。她试着扮演好女友的角色,可每一个最後皆离她而去。
「越喜欢你,越觉得寂寞吧。」
最後一任男友是位斯文青年,交往前後始终温柔体贴,纵然多年过去,徐凌仍记得他哑着嗓对着自己这麽说:
「你曾真正喜欢过谁吗?」
青年藏在镜框後的双眼布满血丝,显然哭过一场。徐凌默着,什麽话都说不出口。
在他之後,徐凌再不曾与谁交往过──直到遇上秦如初。
徐凌这才明白当年青年的话为何──
越喜欢一个人,越感到寂寞。
总有人说,秦如初是高岭之花,冷冷淡淡的,低调安静不张扬,是夜里的明月。
而徐凌耀眼明媚,灿如艳阳,自信傲人,人群中一眼望见,是高悬空中的烈日。
两人截然不同,却无可遏止地彼此吸引。
历史总是相似地令人遍体生寒。
──是徐凌先喜欢秦如初的。
生於富商家中却不得宠,自小见过世间冷暖,经过一些人,也走过几段感情,漫无目的兜转着,徐凌以为,这辈子就是如此了。
直到遇见了秦如初,直到拥有了她,徐凌才真正地嚐到何谓喜欢、何谓爱。
也是秦如初教会了她何谓痛不欲生。
手机响起,徐凌放下毕册往床头柜一捞,徐凌眉头微皱,接起道:「怎麽是你?」
「这麽久没有联络了,第一句话怎麽好像是我怎麽还没死之类的。」方玟抱怨着。
「是也没错。」
方玟耸耸肩,不甚在意地继续说:「有听说晚上你跟陶菫有约在先,但人被我抢了,所以一起吃川菜,或许晚点陶菫会跟你说声。」
「……你去找秦如初做什麽?」
方玟心中暗叹徐凌这人真死心眼,永远将秦如初摆在第一位。这些年来这事一直没有改变,彷佛将秦如初禁锢在她所建的铜墙铁壁,不让任何人接近。
或许一般人会感到窒息,可这却是当初的秦如初最需要的。
甚至可以说,她因为这个而活了下来,在这些年後安然地活着。方玟不得否认的是,如果那时徐凌没有出现,或许也不会有现在的秦如初。
不过,方玟嘴上仍是轻挑地说道:「她又不是你的了,为什麽我不能去找她?我去找她又关你什麽事?」
「方玟。」徐凌声音低了几分,「你──」
「反正晚上我跟秦如初都会去,你可以来吃饭。」然後电话就这麽挂了。
烦躁感油然而生,满溢胸口。徐凌将手机扔至一旁,见着散乱的照片,彷佛嘲笑着挂念过去的,一直只有她。
秦如初……你真的可以往前走了吗?走到没有我的以後。
正在一间咖啡厅的方玟在挂上电话後向後靠着沙发,一手拿着秦如初的喜帖,心底说不上是什麽滋味。
为什麽新郎偏偏是季裕航呢?
方玟想不明白,也知道无法从秦如初那得知些什麽,就是问起了,秦如初也只会给予不清不淡的微笑。
从一开始的不敢置信,到现在的不得不接受,方玟只得苦笑以对,佯装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还真让我相信爱情啊,秦如初。」到秦如初办公室拿过喜帖时,方玟这麽哼笑道:「就算是你,最後也会走回男女婚姻的正轨,是不是?」
秦如初默然一笑,一脸云淡风轻。
见状,方玟有些来气,语调高了几分,「这真的是你要的?」
不料,秦如初不正面回应,淡淡说:「这样我就什麽都有了。」
「可你没有了自由!」
「所以才与徐凌分手了。」秦如初凉薄的面上始终挂着浅淡的笑容,「我可以接受,她不可能的。」
因为是徐凌,爱得毫无保留、无分毫空隙的她,又怎麽能接受自己屈於阴暗,做个见不得光的情人?
这才是对徐凌而言,最好也最残忍的决定。
「那为什麽是季裕航?季裕航是季清晨的堂哥不是吗?」
秦如初不置一词,便是默认了。
「你……」方玟不敢置信地看着秦如初,急道:「你不会到现在还跟季清晨有联络吧?」
办公室外晃过陶菫的身影,秦如初随手一指,就这麽转移了方玟的注意力。
想着这些荒唐事,方玟摇头,将喜帖撕成两半扔到垃圾桶里。
秦如初……你到底在想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