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尧把唐衍带回看星星的那间屋子，这次唐衍没有坐在地毯上，缩在角落。
他一进门就问陆尧能不能去上次那间客房睡觉，有点累。
陆尧没有回答。
他摸了一把他的头发，软的不可思议，他又摸了一把，直到他看见唐衍不明究理的抬起头，他们又一次的双眼对视，他甚至可以清楚看见唐衍的眼角红了。
陆尧去厨房端了杯水，看见唐衍倒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陆尧一瞬间闪过一个画面，他怕唐衍没了呼吸，死了。人在这个情绪的节骨眼最容易犯下混事，割脖子、割手臂，割脚趾头什麽的，这个时候心里的痛感会把身体上的痛感麻痹，看着鲜血淋漓也觉得像水龙头打开水留下来一样没什麽感觉。
陆尧把水放在桌上，开始摇唐衍的肩膀，摇不动就抓着他的後颈揉，再揉不了就碰他的手臂。
醒不来。陆尧叹了口气。最近他常常叹气，爸妈过了几年还是接受不了的事实，公司摄影师发生殴打的事情。
他看着和那个人极其相似的眉眼，连笑容都那麽相似，他用食指碰了唐衍摊开在沙发边缘的手，他垂着眉眼，眼底是看不清的情绪，混浊在一块，他看唐衍始终没有动作，开始在他掌心画圈。
最後不知怎麽两人的双手交缠在一起，十指紧扣，陆尧的心跳快的不可思议，快要跳到吐出血来。他的手心都是汗，手掌贴着手掌，搞的唐衍的手心也全是汗。
但是握着的手感却不一样。李安之皮肤滑，手上没有经年累月累积的薄茧，他的指甲总是留出来一些，唐衍可能是因为工作怕刮伤，指甲剪的很整齐，总乾脆是不一样的。
两人十指紧扣不知道多久了，可能十分钟，也可能半小时，陆尧就这麽盯着唐衍，唐衍似乎睡着了，躺着没再动过。
陆尧的脑中强迫他回忆起从前，不再是只有零星的片段，而是完整的，一大串的，有头有尾的，清晰到当时的心跳，当时的触感都彷佛历历在目。
他醒了。
他触电般的甩开唐衍的手，撞开摆在一旁的桌子，桌子上的水杯倒了，留了一地的水痕，跟当时李安之摔碎的水杯相仿，两个人就这麽分道扬镳，碎了满地。
他愣在那，不敢动，就像当年和李安之交往的事情被发现了，闹得学校沸沸扬扬。双方的家长见了面，是在一个不太好的天气，乌云积的快要掉出雨来。陆尧自己心里明白，迟早总要知道，迟早要双方见面，只是他不知道这个「迟早」来的像午後雷阵雨一样的又快又急。
三个沙发，爸爸妈妈坐一旁，李安之的爸爸死於车祸，妈妈跑了，剩下一个带他到大的外婆坐在另一边。
没有人哭，没有人说话，空气安静的近乎诡异，而自己和李安之分别站在两旁，凝视着彼此，他们刚从教学楼走上来，教学楼二楼有个死角，他们两个没课就窝在那聊天。
一开始只是碰碰手，直到陆尧觉得碰手不再只是碰手，还带了剧烈的心跳，李安之和他开的玩笑，随意的勾肩搭背都让他心动不已。
他一开始觉得自己真的病了，而且病的不轻，那阵子的梦都有李安之的身影，两人身体赤裸交缠，说了好多好多情话，醒来陆尧发现自己的内裤湿了大半。
他居然做着和李安之的春梦，梦遗了。
他那时简直不能冷静，手抖着清洗内裤和床单，请了一天病假什麽都没做，手机搜寻纪录里都是关於同性恋。
「什麽是同性恋？」
「同性恋是病吗？」
「同性恋可以治疗吗？」
「该怎麽对爸妈坦白？」
他没有解决办法，缩在床尾的角落。
别人的十八岁是明亮的黄，偶尔加了点恋爱的粉。
他的十八岁是透明的蓝色，带着一点潮水的蓝，直到李安之的出现让他的十八岁充满了淡淡地粉，还加了点怦然心动。
也是直到十八岁，他才明白喜欢一个人是多麽的孤独，喜欢同性是多麽难熬。
直到有一次晚上李安之带着陆尧来到一条街上的酒店，那在当时是挺高级的，一直到现在都还是这城市的人晚上的首选。
李安之带着陆尧进去，他跟调酒的打了声招呼，在陆尧的耳边轻声说，「那是这间店的老板」
接着台上的鼓声震耳欲聋，他依旧听的清楚李安之在说什麽，两个人靠的实在太近了。
「这是一间同性恋酒吧」
陆尧转头看着李安之的眼神，平常给人的感觉是镇定的，就像他的名字，安之安之，既来之则安之，随遇而安，遇到人事物解决包容。然而此时像玻璃般透亮的双眼被酒吧的氛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橙。
他紧张的吞了一口口水。
「害怕吗？」李安之看着舞台上表演的乐团，喃喃自语，「这是我最爱的歌……」
Comeuptomeetyou
(我来见你了)
TellyouI\'msorry
(只是为了告诉你，我很抱歉)
陆尧没有动，李安之把酒喝了一半，酒精浓度很高，他扶着昏沉的脑袋，此时陆尧看着李安之的眼睛则蒙上了一层诱惑的红。
「告诉你一个秘密……」
Youdon\'tknowhowlovelyyouare
(你不知道，在我心中，你有多麽可爱)
Ihadtofindyou
(我必须要找到你)
TellyouIneedyou
(再告诉你我需要你)
陆尧到现在还是记得自己的耳朵被李安之的嘴唇擦到时，全身颤抖的感觉。
那是愉悦，那是兴奋。
「我是同性恋」
李安之把酒杯放在旁边的桌上，嘴唇从耳朵游移到鼻子，再从鼻子回到耳朵。
副歌开始了。人群开始跟着摇动。李安之用手圈住他的脖子，也随着音乐晃动。
「你让我很心动，你不知道我多久以前喜欢上你。每次和你勾肩搭背我的手都在抖，每次和你吃饭我总要抢你的饮料来喝，每次在课堂上点到你的名字我都会触电似的抬起头，每次……」
「咳，好像说的有点太多哈哈」他看着天花板上无奈的笑。
接着说，「希望你不要觉得我是怪物」
陆尧听着他的口气，看着他的眼睛，总觉得李安之下一秒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好吗？」
Tellmeyouloveme
(告诉我，你爱我)
Comebackandhauntme
(回来看我吧！当个背後灵也无妨)
李安之对着陆尧的耳朵说了最後一句，「这是我最爱的歌……」
他捧着陆尧的脸吻了上去，像是品嚐一颗甜美的糖果，双唇含住上唇，又含住下唇，陆尧的嘴唇被舔的晶亮，他轻轻推开环住他的李安之，拿起被他放在桌子上还剩一半的酒，全部喝了下去。
他没有拒绝，他听到两人的心跳如鼓，李安之用力的抱紧他，像是要把他揉进身体里的紧。
他紧紧的抱住李安之，把嘴里的酒运了一些在李安之的嘴里，这是一个充满威士忌酒味的吻，没有别人说的苦涩，还带着蜜一般的甜。
那是无法自拔。
「太好了……」
在唇舌辗转间，李安之说的话细碎，陆尧只听得到这一句。
他们两个在一起没有什麽大起大落，平平淡淡的，上学放学，和平常不一样的是他们会在无人的街道牵手，他们会在夜晚数着星星，在星空下接吻，他们会在要分离前依依不舍的拥抱，说着「我爱你」直到被老师们发现前，他们都还在教学楼的角落里看着彼此的眼睛，看着瞳孔中倒映对方的身影，说着那都会对爱人说的，「我爱你，我们不分离」然後拥抱彼此。
一切都来得太快。
主任看着他们两个，说了，「有人举报你们在教学楼做些不雅动作」
陆尧看见爸爸的眉毛跳了一下。
李安之几乎是立即辩解，「只是谈恋爱，接吻，牵手，为什麽就被叫做不雅动作了？」
主任厚重的镜框下锐利的眼神看着李安之，问，「所以你觉得你们两个做就是对的？」
李安之回答，「对，只是谈恋爱，接吻牵手拥抱，不是稀疏平常的事吗？怎麽到这里就变成不雅了？」
主任气的站了起来，走到李安之的面前，指着他的鼻头骂，「你早恋就算了，你还早恋同性！这是正常的吗？你告诉我？这是正常的吗？」
主任又走到陆尧的面前，平日对待他不错的主任他没想过会有这麽严肃的面貌，「陆尧，你觉得这是正常的？跟着一个男生谈恋爱，这是正常的？」
陆尧看着坐在他旁边的爸妈，长年累月的皱纹已经爬上眉毛，他们正望着自己，恳切的眼神中陆尧看不清楚他们要表达的讯息。
还是是大脑拒绝接受他们的讯息。
「主任！你不要逼陆尧，全部冲着我来就好！」
「是我先表白的！是我先喜欢他的！是我先吻他的，是我是我，都是我，不要对着他！」
陆尧看向李安之，他的表情没有以往那麽多的肯定，是慌张的，手足无措的。
他有一秒的错觉，李安之的身上被太多世俗上了枷锁，跟着自己，会快乐吗？
那是从他们交往以来陆尧第一次的怀疑，怀疑这是对的，还是错的。
甚至他看见李安之脸上交错的泪痕。
他什麽时候哭的？刚刚吗？还是一开始？
他发现自己从进来这就没有看向李安之，他来不及看着李安之对着主任大叫，他来不及看着李安之流泪。
他来不及了。
他刚要开口，李安之的外婆手一抖，把装水的玻璃杯摔碎了，几个碎片扎进外婆的小腿上，留着鲜血。
李安之的外婆看着鲜血源源不绝的流出来，以前她是不怕血的，但是今天他被自己的孙子吓到了，此时又看到血，心脏跳个不停，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外婆！」李安之跪下来把碎片推到一边。
他红着眼睛，「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那是一个比糟糕还要糟糕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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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歌曲选自，coldplay<thescientist>
在安静的图书馆写文，听着歌，真的很舒服。
祝看文愉快: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