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暗，最冷的季节已经过去，她在窗台上种了几株香草跟薄荷，每天都要看上好几次，担忧外边湿气重，睡前还特地移了进来。妥善关好门窗，她梳洗过後就窝到床上，等棉被盖暖了周公来找她下棋。
深夜寂静。
察觉到房内温度的变化，麦小铃转醒，赫然发现有双怪兽的双眼在角落瞪着她，睁着惺忪睡眼，脑袋还没醒来，她也不感觉害怕，好一会才发现那是炭炉，暗得深沉的房里闪着橘红火星，就像野兽的眼睛一样。
揉着眼，她想这是打哪来的，天气逐渐回温，她已经不再需要炭炉，睡前也没备着啊！
突地，「嘎─嘎─」老旧木头受到挤压发出声音，缓慢地、有节奏地一声声由下往上传来，房子很静，嘎嘎声回荡在整栋房子内，合着湿冷空气，钻入皮肤骨头里，小铃一惊，意识瞬间回笼。
那是楼梯的声音，有人正上楼来！她面色惊慌，抓着棉被躲在床角，止不住发抖。
这里没有人可以求救，她该怎麽办，会被杀掉吗？还是这不是人，是鬼！是住在这栋房子的幽魂！
慑人神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听在她耳里简直是凌迟，她想到衣橱里躲起来，但来不及了，脚步声已经停下，那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就在房门前，她听见门把被转开的声音……
惊得直接躺平蒙在棉被里，紧闭双眼心中把所有的宗教神佛都召唤了一轮，心跳在耳边轰轰剧响，她听不见任何声音，不知道那东西现在在哪，是不是站在床尾瞧着她看，准备抓住她的脚拖她下床……
脚丫子小心翼翼地往内缩了缩，她害怕动作太大被察觉……
「唰」棉被猛然被掀开，她吓得尖叫，闭着眼埋进枕头里，颤抖呜咽。「祢不要来找我索命！不是我害祢的，不是我……」
一双大手捞起她，把她抱正坐在床舖上。
「怎麽回事，不是睡得好好地吗？」
低稳的嗓音瞬间消除了所有的不安，小铃回头又喜又气。「你做什麽不出声，我以为我要被杀了还是被鬼抓去了！」扑进他怀里又叫又打，她抡拳捶着他的背。「你吓死我了！」
于近陵一笑，放下手中抱着的珠宝盒，倾身向前开了小灯，抹去她眼角挂着的两滴泪。「胆子这麽小。」
「我一个人住这麽大间的房子当然怕！」盒子华丽闪闪发亮，她眼球被吸引了去。「那是什麽？」
「给你挑了些耳环发饰送来，看看喜不喜欢。」
小铃撇嘴，一付兴趣缺缺。
「衣服送来了？」
「谢叔今天拿来给我了。」衣裳尺寸每件都拿捏得极好，不憋着胸部或凸了肚子，全是华丽的样式跟颜色，看起来价值不斐。
「看来挺合身。」
「是啊，你帮我跟谢叔说不用再改了，也替我谢谢他。」小铃随口答覆，待整理好他的上衣凝神回视，看见他手指挑着睡裙的蕾丝下摆。「这也是今天送来衣服的其中一件，还有旗袍跟洋装，师傅的手艺挺好，穿上去很舒服。」
蕾丝睡裙一路遮到了膝盖，手腕处皆做收口花瓣型设计，末端跟下摆都开了几个漂亮的小洞，胸部的抓皱线条让她看来更具女人味。「是我的手艺不错，你应该谢我。」没想到她竟然这麽合适洋人的服装。「这一分一寸是照我的记忆做出来的。」
「你的记忆？」被他抱着太舒服，她将光裸的脚ㄚ子伸进棉被里，就要打起盹。
他看遍也几乎摸透她全身，当时为了不让她着凉不得已如此，却不知在心里竟然牢牢记住了手掌在她身上的比例，而胸线之所以恰到好处则多亏她自己的投怀送抱。
「别睡，有话跟你说。」他摇醒她。
「嗯？」
「你父亲在找你。」原本的睡虫因这句话全都扑灭而亡，小铃眨了眨眼起身，离开方才还贪恋不已的怀抱。
「为了找你，他们到海外的日期延了几天，也改搭船了。」覆上她的手背，他轻揉着如凝脂般触感。「是洋人的大船，安全许多，就在上海的码头登船。」
她一片怔愣说不出半句话，不清楚他的用意为何，好半晌，才无助地开口：「你希望我怎麽做……」
「你必须回去看你父亲。」于近陵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放在旁边桌上。「这是船票，无论你的决定是什麽，我都支持你。」
连她的船票都准备了，他要她走吗？
「能跟你相认我已经满足了，小铃。」她心思感性细腻，如果过不去心中关卡痛苦的是她自己，他不愿这情况发生。「我不希望你带着遗憾过日子。」
「你怎麽知道……我跟我爸走就不会有遗憾？」
他没强逼，将决定权交到了她手中，而不管她怎麽做，这张船票都会代表一辈子的分离。
上船，她与他的缘分就到这；不上船，她就要跟养育她半辈子的父亲就此别离。
一个残酷决定，两个不同人生。
「但你一定会平安。」
她翻动手掌转而握住他，一指对一指在他手上轻舞，小铃顿时清笑。「现在说这个不嫌太晚了吗？被关进地牢毒打、被杀手追杀，自从认识你我就没好日子过。」从床上跪起贴近他，另一手捧着抬头仰望的脸庞，她第一次这样看他，将他的五官他的模样看得清清楚楚。
略带冰冷温度的姆指抚上了浓黑的眉尾，往下移到了眼尾，于近陵微眯起眼，几搓发丝散在他脸上，柔软又舒服。
「别再眯眼了，小心细纹越来越多。」她稍稍使力想压平细纹，皱眉也是，他太爱皱眉头，枉费了长得这麽好看！
「不过你可以多笑。」她将他两边脸颊往上推，迫使他做出笑脸。「来，笑一个，咿──」她咧开了一个傻气的笑容，呆头呆脑的模样反倒逗笑他。
「你笑起来真好看。」她要牢牢记住这张脸，这个笑容。
「别转移话题。」
「明天我做早饭好吗？谢叔说你喜欢吃我做的菜。」他的鼻、他的唇，他的五官是这麽吸引人，直叫她移不开目光。
「小铃。」于近陵拿下在脸上游移造次的手指，无奈叹气。
他有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某方面来讲，两人还真像。「我累了想睡觉，你呢？」现在都几更天了，再不睡天就要亮了。
看她一双眼睛都揉快成了兔眼，于近陵只能放她一马。「你休息，我到书房处理些事。」
「这都什麽时候了还进书房，你陪我吧！」关了小灯，小铃钻回被窝里，缩成一团在棉被下爬行，最後头在另一端探了出来，回到睡觉位置躺平。
她没再说话，一双眼在黑暗中瞅着他，等待着他。
最後她听见他轻声的叹息，起身走过床尾，脱下外套放在椅子上，从另一端掀开棉被上了床。
他的气息从背後袭来，垄罩住了她，小铃没回头，目光转而放在了他带来的珠宝盒上，上头的两颗小蓝钻闪着微弱光芒。「不管我的决定是什麽，你都支持我是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她可以感受到贴在背脊的胸膛明显鼓起，憋着没吐出，似在思虑什麽大事，不敢轻举妄动。
「是吗？」她再追问。
他的手臂横在腰间，绷紧的肌肉蓄着劲力，弄痛了她，一如以往，他吻着她的耳，只是这次窜入耳的是残酷的嗓音。「是，我都支持你。」湿热的吻沿着耳朵一路往下滑到颔骨跟下巴，逼得她抬头让出脖子空间，白皙细肤拉出一道漂亮弧线。
舔过她的颈动脉，他意犹未竟，持续往诱人的锁骨进攻。
压下在胸前不安分的手，两人十指交扣，小铃收在了心口处。「夜深了，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