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喔喔喔喔，这个好厉害！太厉害了！」
仓促冲洗之後，伊凡跑到期待已久的露天温泉区，发出意义不明的惊呼。
「你这笨......」瑛士赶忙追上，本来想要斥责的，但是「那个」实在太大了。
除了现役守护者的山本武之外，其他人走近之後，都忍不住发出相似的感叹声。
木造地板、石制浴池，加上庭园造景产生的放松氛围，确实是正宗的日式露天温泉没错，要说有哪里不对劲的话－－
「这是什麽夸张的尺寸？打算拿来办游泳比赛吗？」炎空的一句吐槽，完全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不规则形的大型浴池，虽然因为假山、树木等造景，多少产生一些死角，无法完全看清整个浴场，但光是目前可见的范围，就不下於比赛用的正规游泳池。坦白说，七个人要「独占」这麽大的露天温泉，还真的会产生一点罪恶感。
山本武哈哈大笑：「毕竟是要让家族成员放松的设施嘛，喜欢玩闹的人又多，结果就变成足够拿来办比赛的大小了呢。」
「我要第一个进去！」伊凡又惊又喜，虽然已经要升国中，心性依然停留在小学程度的他，拿出每个孩子都很擅长的跳水绝技：「深水炸弹！」
瑛士脸色大变，但来不及阻止，只跑了两步，就被激起的水花喷的浑身湿透：「伊凡你......少主、山本大人，万分抱歉，都是我没有教好这个笨蛋！」
面对瑛士急忙的道歉，炎空苦笑着摆手，示意他不要放在心上，而山本武，却是一脸可惜：「居然被抢先了！我本来想先跳的说。」
现役守护者如此惊人发言，瑛士一愣，身旁已经窜过一道身影，并丢下一句话：「既然如此，第二名就是我的了！」
「休想！看我的秘技，『燕跳水』！」
「会跳水的只有企鹅才对！」
看着丹米利欧与山本武先後跳进温泉，笑着抢夺第二名的玩闹态度，实在令人难以想像，这两个人一个年近三十，一个已届四十，还都在大型组织里头，立身万人之上的顶级地位。
打闹到一半，察觉两个新生代的孩子都愣在岸边，山本武招呼两人：「就算现在是合宿期间，该放松的时候还是要用力放松！来，跳进来吧！」
「这......」包括父亲在内，至今为止，从没有见过守护者有这种行为，一向严以律己，要求以守护者为榜样的瑛士，觉得自己的精神世界受到动摇。
炎空倒是展颜一笑：「好吧，瑛士，接下来就是我们的跳跃了，来比谁跳得远！」
「咦？」看着少主自顾自的跳进水中，从来没干过这种事的瑛士，只能站在岸边，咬紧牙关，然後一个小跳跃，「啪」的泡进池里。
「太弱了！根本没有水花嘛哈哈哈！」伊凡笑到一半，脑袋就被揍了一拳，痛得他逃离岸边，但漂到浴池正中间，人已经沉到只剩头顶，吓得瑛士连忙将他拖回浴池边缘。
「当心一点，这个浴池的深度是越远越深，最深有三公尺，不会游泳的话，还是去拿岸边的游泳圈比较安全。」看着摀着脑袋，被瑛士训话的伊凡，山本武发出慢了一步的警告。
「为什麽泡温泉会需要游泳圈啦......」伊凡不甘不愿的爬上岸，正拿起游泳圈，身後又传来责骂：「别拿红白相间的那个，那是救生圈，要远一点的！」
「欸－－」一边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伊凡走得更远一点，拿着印有蓝色鸭子的儿童游泳圈回来。
「太丢脸了，就把这当成宝贵的学习经验，合宿期间也学会游泳吧！」瑛士表情相当认真：「首先是打水，手扶在岸边，让身体呈水平......」
「不要！训练好辛苦，人家宁愿漂来漂去！」
「要是刚好漂在浴池中间停住，你要怎麽靠自己回来？」
「呃......就，划水？」
「所以我才要教你怎麽做啊笨蛋！」
「反对暴力！我要抗议！」
看着两个孩子闹成一团，山本武露出怀念的表情，不断的笑着；但是另一边，炎空却不怎麽笑得出来。
确实，入浴前的刷背与谈笑，以及刚刚的跳水活动，都让他觉得自己的负面情绪少了很多，但这不代表自己心头就没有阴影，尤其在现场有着对照组的前提下。
丹米利欧的两名随行者，曾作为「雷」、「雨」守护者候补的杰洛德、赵天放两人，托着放着酒瓶与杯子的木盘入水，正在泳池中间的位置举杯谈笑。丹米利欧虽不饮酒，却也拿着果汁与他们对饮，看着三人沉静而放松的表情，想必是在进行很有意义的对话吧？
反观自己这边呢？
两名女性泡女汤姑且不论，「雾」从一开始就缺席，「云」在房间里头喝茶，仅剩的两个，目前闹成一团，完全没有协调性可言。
如果连丹米利欧这样伟大的强者，都会因为一个部下的暴走，就折损至今累积的威名。那没有像样功勳、被家族多数成员排斥，甚至不能掌握部下的的自己，岂不就是无能之徒？
「－－『像我这种人，真的有资格成为家族首领吗？』」
心声被冷不防的一口道破，炎空大为震惊，脚下一滑，整个人泡进水里，几秒後才把脑袋露出水面，看着充满笑容的中年大叔：「......我刚刚，说出来了吗？」
「没有。」山本武游近岸边，托着上头有两瓶饮料的木盘回来：「因为你们很像吧，所以很容易从表情上看出心里在想什麽，总之先喝一杯吧。」
炎空取过就喝，然後才感到意外：「我以为会是清酒？」
「十五岁是不能喝酒的吧，就算是爱理想喝，我也是禁止的喔。」山本武拿起另一瓶温牛奶，喝了一口才说：「要叫你放松似乎不容易，那要继续刚才的话题吗？」
继续话题？继续听父亲的朋友说「自己跟当年的老爸多像」？
炎空忍住撇过头的冲动，微妙的转换话题：「蓝波哥说，是觉得我们有那个希望，才把戒指交给我们，但是丹米利欧哥都失败了，我们到底有哪里像是『可以超越他』？」
「唔，这次的感觉，就像是看到我自己一样。」山本武点点头，把牛奶放回托盘上，回了句不相干的话：「让我猜，你一次也没有破解过小步的幻术？」
「这不是重点吧！」差点把手上的牛奶扔出去，若非山本武是前辈中与他关系最好的人，他甚至有逃离这里的冲动，即使如此，语气还是变重不少：「就算是又怎样！」
黑田步，是炎空小队当中，与众人最不熟的一位。虽然个性特殊、声音易於辨认，但每次现身，外型都会透过幻术变化，男女老少、动物甚至一堵墙壁都有可能是她。若非六道骸曾经保证，黑田步仍是个未成年的女孩，炎空恐怕连对方的性别都无法确认。
从最基本的「长相」就是谜题，让炎空实在无法喜欢这个小队成员－－严格来说，黑田根本是自己卡位，硬占走雾之守护者的缺额，炎空根本没有注意到，雾之戒指是什麽时候被对方拿去的。
事後也曾试图夺回戒指，但无论是游戏或者战斗，他完全无法奈何对方，最後只好默认这个事实。
「幻术什麽的，确实是很难应付，当初的我也是，面对强者时，甚至连自己怎麽倒下的都不知道。」山本武露出有些怀念的表情，倒是炎空相当意外。
新彭哥列三大剑豪之首，世界最强剑士的山本武，除了让所有武者叹服的顶级剑术之外，更是世上所有幻术的天敌。
除非达到六道骸那种「让幻影成为现实」的程度，否则无论是精神催眠，或者由匣兵器构筑的假象，全都会在瞬间被看穿，就像洗净一切的雨，一切事物在他面前，都会自然恢复最原初的模样。
那正是雨之守护者的使命－－「洗净一切、滋润万物的镇魂之雨」。
这是众所公认的事实，所以炎空无法想像，这种强者，也会有被幻术秒杀的过去？
「关於我跟『幻骑士』交手的经历，就等以後再聊吧。」山本武眨了眨眼，露出笑容：「重点是『破解幻术的诀窍』，我觉得你非常需要。」
「这的确很重要！」虽然不明白这跟合宿有什麽关系，但基於不想再受到黑田戏弄的原因，炎空认真听讲。
「听好了，关键就是－－『你必须倾听自己的心，然後，相信你所相信的一切』。」
「......嗯？」炎空呆愣了几秒，接着才回过神，发出相当惊讶的声音：「就这样？精神论吗？不应该是某些使用戒指或匣子的诀窍之类的？」
「是有靠戒指的火焰波动，来进行攻防、探查的诀窍没错，那也能用来破解大部分的幻术，不过，对小步大概没用吧，对你也是。」山本武笑得轻巧，语气却带着几分严肃：「如果你的对手可以『让你看见他想给你看的一切』，任何查探手段，你都不会得到正确的结果。」
「唔。」炎空无法反驳。他其实对幻术了解不多，以现在的幻术战而言，多半都是雾属性的能力者，藉着雾的「构筑」特性产生幻象，进而欺骗对手，达成胜利的手段。
这是很简单便利的法门，但既然是由死气之炎产生的假象，当然也能靠炎来破解，尤其雾属性的火焰，强度在七属性当中公认最低，正面战非常不利。於是，只要谨慎运用死气之炎，一般战士都不会输给同级的雾属性能力者，导致最後「雾属性最不适合战斗」的共识出现。
如果对方依靠的不是死气之火呢？
炎空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所谓的幻象，就是『出现在面前，却不是真实』的任何事物。」山本武认真解说：「与敌人刀剑对决，手中的武器却在瞬间断裂，那麽，要如何取回『其实没有断掉的刀』？」
「注入炎......」停下反射性的回应，炎空若有所悟：「相信自己的刀没有断，然後『举刀砍过去』？」
「就是这样，信心，才是让自己从迷雾中走出的关键。」说着，山本武似乎想到了什麽，又笑了起来：「炎空，你觉得这『温泉』怎麽样？」
「咦？」炎空顿了一下，脸色惊讶：「难道这个浴池，其实是空的吗？」
「不是、不是，没那麽夸张啦。」山本武哈哈大笑：「我的意思是，它真的像是『温泉』吗？」
「既然是真的，温泉怎麽会不像是温......」说是这样说，炎空还是忍不住观察温泉水片刻，然後才说：「颜色跟浊度都没问题啊。」
该不会是故意在最後来个逆转，要自己别随便怀疑的诈欺游戏吧？
一边怀疑身後的中年男子，同时也觉得对方不是会戏弄自己的人，正思考着该怎麽回答，隐约的，他注意到温泉水中，透出一股奇妙的香气。
温泉有许多种类，有些甚至会有刺鼻的感觉，不过，会有这种感觉很淡，却类似花香的气味吗？
不，说起来，要是这麽大的池子里全装假货，那应该是什麽假货，才能让人相信这是温泉？这可是彭哥列专用的员工休息场所......
脑袋里面闪过一种恐怖的答案。
炎空抬头，看向笑嘻嘻的中年男子：「......温泉粉吗？」
「果然用有放松气味的粉末，会比较容易被察觉呢。」山本武笑着，给出间接承认的答案。
「彭哥列投资大笔预算的温泉会馆，居然用假货！」炎空非常震惊。
「不不不，温泉是真的，只是『现在』没有装进来而已。」山本武摆了摆手，解释说：「你看嘛，这是阿纲上任以来，设立过最大的天然温泉设施，当然会有人觉得『第一次入浴的机会，不能让合宿者独占』，所以叫阿纲把连接口锁死，原本这里应该要维持净空才对。」
「所以这满满的假温泉......」炎空眯起眼睛，确定这个大叔就是幕後黑手。
「再怎麽样，我也是个道地的日本男儿，有温泉就得泡！」山本武一派义正严词：「虽然没办法接来真正的温泉，毕竟也是高级干部，所以我利用自己的权势，偷偷派人过来，把这里蓄满热水，加上大量的温泉粉，然後保温，虽然泡过这次之後就要排掉了，至少也能享受一次嘛。」
「不止宠溺女儿，还滥用权势，守护者这样当可以吗？」炎空忍不住吐槽。
「当然可以啊，当初被迫接任的时候，状况可不是想守规矩就能守的呢。」山本武笑嘻嘻的回答，不过，跟之前的笑容比起来，炎空隐约觉得，笑里带着某些难以言喻的负面情绪：「你应该到现在仍觉得，除了我跟蓝波之外，其他守护者都是很坚强独立的类型吧？」
「到现在，我也觉得蓝波哥是个坚强独立的人。」言下之意，只有山本武是个例外。
「那，如果我告诉你，当初大家温泉旅行的时候，狱寺跟蓝波的相处，跟那边两个孩子一样呢？」
山本武伸手，指向正在含泪学习游泳技术的伊凡，以及时不时就敲对方脑袋的瑛士，让炎空觉得自己受到多重打击。
由於拒绝与父亲接触，炎空也很少与「首领的左右手」狱寺隼人碰上一面，顶多是路过会问好，或者被迫见到首领－－比如被宣告获得「七日合宿」参加权－－而顺便见面等等，几乎没有沟通或认识彼此的机会。
但无论是那几次见面的印象，或者瑛士所描述、景仰的伟大父亲，都是极为忠诚、自制，冷静且善於分析，彷佛山那样可靠，有如电脑般精密的男人。
这种可靠的纲铁男子，也有抓着小朋友，在温泉里头学游泳的经历？
「蓝波小时候比较......当时毕竟五岁而已嘛。」山本武刻意回避某些用词：「惹祸、哭闹等等，都是常有的事，一直到十五岁左右，都被视为『不成熟的孩子』，每次的事情都是由狱寺收拾......跟当时比起来，这两个孩子相当节制。」
蓝波在炎空的印象中，始终是个沉稳而可靠，面对巨大困难依旧面不改色的男人，虽然曾听说他私下幽默风趣，擅长让女孩神魂颠倒云云。不过，那种传言，实在很难跟他印象中的人物重叠在一起，也就当作只是流言蜚语而已。
无论如何，「幼时喜欢胡闹的蓝波」，是他无法想像的存在。
「现在的蓝波会这麽坚强，是因为当初接位的时候，家族内部有很多问题，又缺乏磨合时间，我们被迫成长......连十五岁的蓝波，都不得不单独执行许多困难的任务，指挥、战斗、侦查等等，所以他才成为一个如此刚毅的男人，连我都忍不住想依赖他了呢。」
「所以你明明是前辈，却总是让蓝波哥自己发号施令吗？」
「守护者之间是平等的，我只是不跟他争权而已，跟年纪没有关系喔。」
「啧啧......」
山本武苦笑起来，转移话题般地说：「总之，这也是一种『幻象』。你总是会被『自己认定的事物』困在原地，所以才无视掉许多近在眼前的事实，最後无法接受一切。」
炎空皱起眉头，他现在才明白，山本武想告诉他什麽：「比如说，我要认定夥伴们十分可靠，他们是未来不输给丹米利欧哥同伴的强者？」
「为什麽不是『能获得他们的忠诚，你自己就是个天才』？」山本武反问：「即使不讨论尚未成熟的孩子们，阿尔与黑田，也都是无庸置疑的强者，他们绝对胜过丹米利欧的『次世代之星』，为什麽会拒绝丹米利欧的邀约，而成为你的部下？」
「那两个家伙脑袋想什麽，鬼才分得出来啦......」炎空忍不住骂了出来，事实上，他们完全不受指挥，根本不能算是部下：「阿尔也许是太无聊，黑田就是发神经吧？」
「所以说，你的问题很严重。」山本武耸肩，又喝了一口热牛奶，才继续说：「换个话题，你觉得自己的实力怎麽样？」
「你想听到我说『我觉得自己超天才的』，还是『我只是普通的弱者』？」炎空忍无可忍，进行反击：「反正你也想抓我跟普通战斗员比，然後说『以十五岁来说很厉害呢，其他守护者都比你大，所以输了不丢脸』？」
炎空的怒气全部来自一个事实－－「他的实力在小队中，属於垫底」。
这是在经过多次「成员们觉得是在玩」的「炎空小队排名战」後，他所确定的结果。
名义上是居中的「第四名」，可是，考虑到伊凡属於防御型、瑛士不擅近战、晴叶拒绝跟自己动手......他确信自己在战斗方面，比不上小队里头的任何人。
如果不是「绝对要扳倒父亲」的执念，他恐怕早就意兴阑珊的解散这个队伍，能获得七日合宿的机会，他其实是小队里头最震惊的。
「真可怕，也许我应该跟蓝波讨论一下，安排开导课程之类的......」似乎对於炎空的反应相当意外，山本武忍不住念了几句。
「说起来，蓝波哥怎麽没有跟着来泡这个『假温泉』？」刻意强调後面三个字，炎空决定在泡澡期间，要跟这个大叔抗争到底。
「因为......」山本武抿了抿唇，几秒後才回答：「他在这段合宿里头，压力其实不小，大概是一个人在旅馆房间里泡澡吧？这样比较轻松，你可以当成他放了一两个小时的假，别去吵他比较好。」
「哼哼，都是因为你不肯帮他分摊责任吧，还有心情在这里泡澡？」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能一直维持住这份轻松......」山本武随口说着，表情与声音都没有变化，但是，炎空就是觉得，有那里不对劲。
「是......发生了什麽状况吗？」炎空忍不住问了出来。
「没有，只是年纪大了之後，经常回想起过去的麻烦事而已。」山本武露出微笑，把热牛奶一口喝完，再次转移话题：「所以说，今天的『山本讲堂』，你学习到了什麽？」
「......」炎空的表情充满怀疑，毕竟是长辈，他终究选择配合：「『要相信自己所相信的』？」
「不对。」山本武轻轻摸着炎空的头：「是『倾听自己的心』，然後才是『相信自己』。」
「哼哼，反正都是中年大叔的人生经验吧。」炎空扭头避过山本武的手：「难怪那只猩......爱理总是不喜欢你。」
「这句话的伤害太大了吧。」摀着胸口，好像真的痛了一下似的，山本武露出苦笑：「不过，刚刚那句话你可得记好，并不是只有『让你看见的部分』才代表真实，有时候，你得试着去找出『没有看见的部分』才行。」
「是、是......」炎空失去对话的兴趣，眼睛飘向远方，注意到某种东西：「喔，这种充满热气的地方，居然会有蝴蝶吗？」
蝴蝶振翅，缓缓飞向远处，最终停在一片树叶之上。
而那树叶下方，是饮酒正酣、相视大笑着的丹米利欧等人。
隐约觉得这并不是巧合，炎空注视着蝴蝶，脑海忽然闪过一个不曾细思的问题。
【丹米利欧哥的小队，明明也是七人组合，为什麽这次只来了四个？】
＊＊＊＊＊＊＊＊＊＊
泡完温泉後，众人搭电梯回到房间，因为顶楼的四间最高级房间都被占去的缘故，山本武等守护者们，被迫改住低一层的十一楼，故提前离开电梯，一个人走在空旷的走廊上。
到这里为止，一切都是如此美好－－直到他在房门前，碰上两个眼熟的人物。
「......雷诺德、修纳，对吧？」这两人并非他的部下，某种意义上，甚至不能算是家族的人，在这里碰上，代表：「你们老大来找我吗？」
身穿黑衣的二人组，朝山本武微微示意後，其中一人回答：「并非如此，是蓝波先生传送消息，要求三席过来会面，我们刚到不久，山本先生要先休息，或是参与会议？」
「逃也逃不了的，我还是进去吧。」山本武觉得好心情烟消云散，也大概猜到蓝波为什麽要找那个人过来商议，随口一问：「今天早上，总部发生什麽状况了吗？」
「非常抱歉，三席要求我们不得透露。」两人同时摇头：「再违规的话，我们会被宰掉的。」
这也是当然的，「门外顾问」不能算是家族麾下组织，本来就没有向自己汇报的必要性。
应该说，这样反而让山本武松了口气。
只有一种情况，门外顾问成员会视守护者为长官，并遵从指令－－家族进入全面战争状态时。
「那我进去了。」
「山本先生慢走。」
推开房门，蓝波与一名中年光头壮汉，分坐在小桌两端，脸上表情同样的凝重。
「唉呀呀，亏我还替你分摊了几个小时的责任，结果你还自己找人过来开会吗？」山本武知道气氛不对，却还是用不着边际的话题，试图活络僵硬的现场。
「山本，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光头壮汉眉头一皱，散发出相当冷硬的气势。
「......那还真是抱歉了。」山本武视线飘移，不是很想跟这号人物正面对碰。
这光头名为菲尔曼，同时也是「门外顾问第三席」，地位比阿尔坎杰洛更高，资历超过三十年的知名老将，更是第九代首领与前任门外顾问首席的心腹人物。除了用真本事让他认同的首席云雀与次席草壁之外，新彭哥列的其他成员，在他眼中都是些没有见识的孩子，也难怪山本武会觉得棘手。
不过，说到这点，蓝波也是。
所以，是有什麽状况，让他判断必须请来这名资深强者，进行某些研议或决断？
蓝波叹了口气，抽起桌上一张文件，交给山本武：「看过之後再说吧，我们意见相岐，正好用你的意见来当结果。」
文件上的几段文字，说明的是相当轻微的损害。如果这就是菲尔曼坚定终止「七日合宿」的原因，山本恐怕会拿竹刀把他打出去。
－－如果，没有注意「发生时间」的话。
「好歹也经历过不少事情，请别说你不知道，这份情报代表的後续可能？」菲尔曼大皱眉头，在现役守护者当中，蓝波的年纪最小，也最难得到他的认同：「蓝波认为合宿必须继续，若你也如此坚持，我将立刻回报总部。」
现在的饭店范围，确实设下了强大的电磁结界，不过，那结界并不能影响饭店外面的山区地带。
好歹也是决定下一任守护者的选拔仪式，家族不可能真的完全净空区域，让隐藏的敌人有可趁之机，所以菲尔曼才会率领门外顾问部队驻紮山区，警戒、排除乃至消灭任何进入这座山区的外人。
某种意义上，菲尔曼拥有的权限还大於两名守护者，毕竟只要他选择撤军，众人马上进入无防备状态，守护者也只能终止合宿，想办法护着孩子们逃回总部。
光是肯坐下来说话这点，他已经给足了两名守护者颜面。
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可以理解你们的坚持。」山本武也叹了口气，因为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发言，会让局面变得相当险恶：「但是我支持蓝波，合宿必须继续下去。」
「那我只能回报总部了。」菲尔曼立刻起身，准备离开。
「要回报不如在这里回。」蓝波拿出随身通讯器，放在桌上後说：「但是，先听我们说完吧。」
「先声明的是，虽然认同这批新世代的才能，但我不认为他们现在有能力在合宿期间达成『条件』，若你们要求我进行报告时，表示希望让合宿几年後重新展开，我可以答应，总之现在不能继续下去。」菲尔曼义正严词，同时也证明自己并非普通老头。
历经三十几年风风雨雨，他拥有相当精确的眼光，虽然认为年龄很重要，却不会单凭这一点就否定别人的意志。也知道这批挑战者中不乏天才人物，因为他们没做的事情，失去一生一次的挑战机会也的确过火，所以立刻给出补偿方案，判断迅速明快。
－－最重要的是，这批孩子几乎都是现役守护者的後代或继承人，不做出一些政治上的妥协，很难完成任务。
不过，山本武其实不在意女儿的前程，会把戒指硬塞给女儿，他有自己的原因。
「我不是那个意思，终止是一回事，问题在於终止之後吧？」蓝波说着：「先不管炎空他们会不会抗议，是否服从指令之类，问题是，他们要怎麽回归总部？『斯莱普尼尔』载得下这麽多人？」
「斯莱普尼尔」，新彭哥列两大工业天才联手制造，最顶级的战斗移动载具，最高时速达三百公里的重型装甲车，即使是守护者等级强者，也无法轻易损伤或拦阻其行动，除了不会飞之外，是最优秀的移动工具。但是，搭乘人数有上限。
门外顾问部队，当然是搭「斯莱普尼尔」过来，但炎空他们不是。如果要把守护者、协力者与新世代等十一人放进车队，就表示有十一名门外顾问成员将被遗弃在这边，菲尔曼不可能丢下自己的部下。
「让总部派......」菲尔曼说到一半，自己也停下了嘴。
「如果真的有『敌人』存在，总部派来的车队就可能遭到截击。」山本武替菲尔曼把话说完：「『斯莱普尼尔』很优秀，但是，如果『敌人』真的敢跟新彭哥列为敌，想必有能破坏的手段，总部得派大队人马随行，反而会造成阿纲那边的困扰，调派部队更需要时间。」
「我今天早上的请示，首领与首席的共同判断都是『留守原地』。」蓝波补上最後一刀：「我认同你的资历与眼光，不过，请不要妄自判断。」
菲尔曼微微咬牙，他确实不能反对首席的判断，不过，首席的想法姑且不论，首领那边八成是：「说到底，也是顾及『保密条件』吧？你们太宠溺那些孩子了。」
「这倒是不否认，阿纲自己也因为『不能说』而付出挺大的代价。」山本武轻轻闭上眼睛，重新张开时，已经恢复「雨之守护者」的风范：「我们不能因为自己做过的事情，牵连到无辜的下一代，他们本该有着自己的未来。」
「若是如此，他们就不该加入这个家族。」菲尔曼目光凌厉：「无论是新是旧，彭哥列始终都是『黑手党』。」
「那麽，就让我们用黑手党的方式，完成『守护』的任务。」蓝波打断两人的冲突，目光微微飘移，接着回到两人身上：「接下来的『课程』，会变得比较适合实战，我希望教育无数後进的『前辈』能提供意见，没问题吧？」
菲尔曼皱眉片刻，重新回到椅子上，他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同时也在心中拟定新的巡防方针。
山本武的目光则飘向天花板，对着上面的孩子们表示歉意。
蓝波的那一眼，看着的是自己的行李。
那个时候，受阿纲嘱咐，却一直没能交出去的东西，似乎到了得交出去的时刻了。
三人各有所思，接着专注於明日的一切行程，无暇分身的他们，自然没能注意到另一件事情。
一只蝴蝶，正静静的停在窗外，直到对话结束，才翩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