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沉迷於單戀之中的她(gl) — 49.溫柔的真意

正文 沉迷於單戀之中的她(gl) — 49.溫柔的真意

回基隆的那一天,雨‘啪啦啪啦’敲打着柏油路面,浓浓的雾气减慢了姜于婕和严子乔行进的速度,她们差点错过了公车,下了公车後,又是好不容易才赶上火车。

坐定後,火车缓缓启动,窗外的景物伴随着密密的雨丝飞快略过她的视线,姜于婕心脏怦怦跳的厉害,自从暑假过後,这是她第一次回家,明明还有各式各样的压力在前,但是她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雀跃。

“学姊,这趟回去向父亲坦白之後,我们就开开心心跟读书会的同学们一起去旅游吧。”

姜于婕兴奋地回头对严子乔喊道,难得露出了孩子气的模样。

严子乔脸上是温柔的笑意:“不害怕了?”

“嗯……只是忽然觉得如果是和学姊在一起,出柜好像也不是无法面对的一件事了,所以比起害怕,思乡之情反而更加强大。然後---”

姜于婕偷瞄严子乔一眼:“---你不打算把我们的事告诉你的家人吗?”

“我的家人?你说我的家人?”

像是觉得姜于婕的话很有趣一般,严子乔把手靠在自己的唇上,扬起嘴角,用温软的语气吐出几个字:“我没有家人,所以你不用担心。”

姜于婕沉默了。

火车在基隆站的月台停下,站外滂沱的大雨在骑楼外形成雾白色的一层雨帘。

姜世哲手里举着一把萤光黄色的雨伞,站在车站外,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奋力地向她们挥舞。

看着他被雨打湿的半边肩膀,姜于婕皱起眉头:“雨这麽大,怎麽不在家里等着?”

“哎呦,姊,我这不是看到雨这麽大,担心你没带伞嘛,所以一看你说大概七点到,我就特地来接你了。”姜世哲殷勤地笑着,只差把尾巴拿出来摇一摇了。

姜于婕太了解自己的弟弟了,所以她完全不吃这一套:“诚实招来,你又做了什麽怕给爸知道的?”

“姊,你居然怀疑自己弟弟的一片好心……”

“……”

“好好好,呃,那个,姊,我把你房间的那只陶瓷企鹅打破了,等等,你听我解释,我那时只是---哎呦!想进你房间找个立可带的补充带,谁知---嗷!对不起啦!”

姜世哲连挨了姜于婕好几个拳头。在他们姐弟俩打闹的期间,严子乔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这种亲人间相处的场面,她并不熟悉。

而她宁愿相信这种感觉只是因为被忽略而不满,也不愿相信这份郁闷是出自於对他人家庭的憧憬。

没错,她宁愿如此。

“……呼,算了,就不跟你计较这个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姜于婕退後一步,拉过严子乔的手,“来,这位就是我前几天提到,要来我们家玩的人,她叫做严子乔,跟我读同个学校,大我一个年级。”

姜世哲眨眨眼,似乎对於姜于婕语气的隆重感到好奇,但他很快又扬起笑容,把脸凑向严子乔:“你好,我叫姜世哲。”

姜世哲笑吟吟地和满脸不好意思的严子乔搭话,姜于婕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明明已经在心中做好了千万次的建设,可当真面临要说出口的时刻,她却还是满腹的踌躇。

姜世哲并不知道她和学姊的关系,而她这次回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向她的家人坦承这件事。

结果,到头来,她终究是个胆小鬼。

无法给予深爱之人幸福,她什麽也做不到。

如果不说出口的话,就没有意义了吧。

她真的连这点勇气也没有吗?

“姜世哲。”

“嗯?”

弟弟清瘦的脸上是纯粹的好奇,而学姊,学姊的脸上,那隐约闪烁着的,是期待。

她,才不是胆小鬼。

在他们的注视之中,姜于婕闭上了眼:“严子乔是我的学姊,同时,她也是我的女朋友。”

‘叩’

一把萤光黄色的雨伞落到了地面上。

回到家门前的路上,姜世哲一句话都没有说。

“那个,你先去换衣服擦乾---”

姜世哲把房门关上了。

姜于婕呆立在客厅,这是第一次,她看到姜世哲露出了那样的表情---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困惑,亦或是悲伤或是愤怒。

坦白说,她并不是不保持着期待的,期待姜世哲听完她的话,会露出笑容拥抱她,对着她说:“这又没什麽,姊,我支持你。”

但,冷冷的现实却透过紧掩着的房门,在她耳边呢喃道出所有的残酷。

“于婕,没事吧?”严子乔担忧地望着她。

姜于婕回过神,对严子乔挤出一个微笑:“没事的,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东西可以煮。”

严子乔还想说些什麽,但姜于婕已经转身进了厨房。

厨房有被匆忙整理过的痕迹,吧台上还留有抹布擦拭过後的水痕,跟上次回家的时候相比整洁了许多,想来应该是姜世哲听说有客人要来,所以提前打扫过了。

冰箱里只剩下一块真空包装的猪肉、几个鸡蛋和一些冷冻面条,姜于婕没心情出门去买,只把冷冻面条下了再拌上炸酱,和严子乔将就着,就当作了一餐。

姜世哲一直都没出房门,姜于婕在外头叫唤了几次也没得到回应,她只好把他的那一份晚餐放在客厅的桌上,用保鲜膜封好。

她和严子乔紧依着彼此的肩,在沙发上聊学校、聊朋友、聊天气……然後,再次陷入了沉默。

勉强佯装的笑容骗不了人,不管如何逃避,现实依旧摆在那儿,时刻滴答滴答地提醒着她们它的存在。

“学姊,我原本以为,如果是世哲的话,如果是我的弟弟的话,他一定能够了解我的,他一定会支持我的。”

“于婕……”

“但现在,我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办了。”

她低着头,让头发垂下,遮住自己的脸庞,不让严子乔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她不愿意在学姊面前表现出软弱的模样。

她一直以为的、无论发生什麽事都会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却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她咬紧了唇,直到渗出了血丝才勉强克制住自己的颤抖。

家人,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依靠,她真的有办法为了家人而舍弃掉学姊吗?反过来说,她又走办法为了学姊而放弃家人吗?在事情无法两全的情况下,她又该怎麽办?

弟弟的脸庞和父亲的面孔同时浮现在自己的眼前。

无法放手的事物是---

姜于婕松开握紧的拳,对着严子乔微笑:“时间有点晚了,我先去整理一下房间,学姊在这里等着就好。”

要是家人和爱人无法两全怎麽办呢?问题的答案她已经明白了。

孤身进入房间,她打给了她最敬爱的父亲。

不管哪个,她都不会放手。

电话没响几声就被接通了:“喂?”

“爸,你什麽时候要回来?”

“什麽?等一下---”姜宏远的声音疲惫而略带几分惊讶,话筒那边传来沙沙翻找东西的声响,“---已经这个时间了?我才刚开完一场会议,现在还在公司内部---”

“你大概几点能到家,我有话必须跟你坦白,这很重要,我一定要在今天跟你说。”

“这,关於这个,你听我说,我可能---”

“不能回来了,是吧?”

然後紧接着的,是一阵沉默。

许久,姜宏远嘶哑着声音,开口:“上海的工厂出了问题,我现在正准备要赶往机场,我也是会议结束才收到的消息。”

“没关系,我能理解的。”姜于婕的语气平缓,只有紧揪着衣摆的拳头出卖了她复杂矛盾的情绪。

“虽然是这样,但我们很快就能见面的,我想大概就是在这两、三个月内的事了。”

“怎麽说?”姜于婕的语气还是冷冰冰的。

“上星期,我向行政提出辞呈了。”

姜宏远用平静的口吻,轻轻道出让姜于婕惊讶得失去言语能力的消息。

“我从很久以前就在思考了,我在你和世哲的成长过程中,到底为你们做了些什麽,上一次全家一起好好吃一顿饭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呢?我努力地想了又想,却什麽也都想不起来,所以,我下定决心,哪怕在我这个岁数工作已经不好找,哪怕未来可能无法再过上优渥的生活,我也想回来,回到你们的身边。”

姜于婕还无法从震惊中回复过来,姜宏远用低沉的声音继续说下去:

“不过,我的辞呈被退回了,行政知道我的情况,向总经理转达了,总经理把我找去,告诉我台北的工厂还缺一个管理阶级的人,让我过去,他说他知道我之前把机会都让给了别人,他也晓得我一直为公司尽心尽力,所以---”

说到这,姜宏远轻笑了几声。姜于婕却感觉到从眼眶里落下的泪珠已经湿热了她双颊:“所以什麽?”

“嗯,我要回去了。”

这麽多年来的心愿,一直以来的期盼忽然在此刻有了实现的可能,姜于婕终於忍不住嚎啕大哭,没有任何的顾忌,连同房门外传来的窸窣交谈声全一概忽略,她在此刻彷佛做回了那个尽情依喂父亲的小女孩,而不是那个故作坚强的大人。

“……好啦,别哭了,我的宝贝女儿,你不是说有重要的话要跟我说吗?离飞机起飞还有一段时间,你可以慢慢说。”

姜于婕急忙用手背抹去涕泪:“对,爸,我有了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我想,她就是我想要陪伴在她身边,陪她走过一生的对象。”

姜宏远声音明显愣住了:“恋人?”

“是的。”

“你也已经成年了,我不会限制你的。”

“不,但那个人,是个女生,我的恋人,我想一起走过一生的人,她是个女生。”

她说出来了,一鼓作气、没有迟疑的说出来了,就如同向姜世哲坦白时一般,但这一次,她已经无所畏惧。

“……你对那女孩是认真的吗?是真的想和她继续走下去?你是真的希望未来的每一天都有她一起度过吗?是真的愿意为了她付出所有,只把自己最深的温柔交给她?”

很长一段沉默之後,姜宏远连珠炮地问出一连串问题。姜于婕吃惊於他的反应,却依旧坚定地回答:

“是的。”

“我明白了。”姜宏远顿了一下,用异於姜于婕想像的平淡语气道,“只要你能确认你的真心,就照你想要的去做吧。”

姜于婕还是不敢置信:“爸,难道你不反对吗?两个女孩子在一起什麽的……”

“诚实说,我确实是无法接受的,这点我并不否认,但,如果那个她,真的就是能够带给你幸福的人,那麽我为何不尝试着不拘泥於性别,相信你呢?我已经错过了太多,不是吗?”

“可是你之前不是教育我,必须要对所有人同样的温柔吗?”

像打翻的七味粉,酸甜苦辣所有情绪全乱糟糟的混合在一起,即使有一万个想问的问题,姜于婕最终还是优先提出了这个疑问。

“确实,我认为不管是对谁,都应该要用温柔来对待,也该给予同样多的温柔,但温柔,并不只有一种形式,对待不同关系的人,温柔的方式也会有所差异,对朋友的、对家人的,而你要对那女孩的温柔,应该是只对她一人的、对恋人的温柔。”

“温柔的形式---?”

“这次劳烦那女孩特地跑一趟,我却失约了,下一次,我一定会请她吃一顿饭,我们一起好好聊聊吧。”

“嗯。”

姜于婕又哭又笑地握着手机,原来是这样,她一直都弄错了一件事,父亲教导她的,是希望她能给大家‘同样多’的温柔,她却误以为是要对所有人都以‘相同无差异’的温柔来对待。

她一直一直,都没弄明白父亲口中‘温柔’的真意。

这晚他们父女俩久违地长谈,他们聊了很长很长,直到姜宏远的登机时间压线才停止。

“生日快乐,我的女儿。”

窗外的雨势稍缓,半圆的月亮从散开的乌云中探出了头。

不为别的,只因为你,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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