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好久不见了。
章品心。
Emma。
那个第一个向她伸出手微笑的人。
也是那个告诉她，人像衣服。
如果被油漆泼脏、泼臭了，就算用力的洗白洗透，也不会是原来那一件了。
她甩甩手，抽了张卫生纸擦乾，没有理会。
「你还是老样子。」章品心盖上口红盖，在镜子里点了点唇，将颜色晕开，「我还以为你逃出国了，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看到你。」
她笑了一下，「果然脸皮够厚就没有办不到的事吗？」
伊宣一声也没应，纸细细擦过每根手指，丢进旁边的垃圾桶，转身就要离开。章品心看她回身，脸色大变，「喂！」
她停住脚步，淡淡的说：「做什麽？」
「你，」章品心咽了咽，「你跟蓝总是什麽关系？」
「他不是说了吗？」伊宣回答：「他是我纽约的房东，仅此而已。」
「真的吗？」
「要不然呢？」
「如果真的只是房东，那干嘛叫的那麽亲密？」
「少齐哥本来就是那样，而且，他是老师的朋友。」
「老师？」章品心意会过来，「林季白？」
她嗤地一笑，「你还真的没有林季白就什麽都没有耶。」
伊宣转头看向她，乌黑的瞳孔里无声的黑暗。
她心里一惊，嘴上仍说：「怎麽？难道不是吗？」
她往前走了一步，章品心不自觉倒退了一步，退到她紧抓着洗手台边缘，「你、你想干嘛？」
「我只是突然想起⋯⋯」伊宣站定在她面前，蓦地微笑，「我好像从来没有跟你合奏过吧？」
她猛地闭上嘴巴。
「不只是合奏，我从来没有看过你单独拉琴的样子。」
她按住胸口狂跳的心脏，「所以呢？你想说什麽？」
伊宣轻轻摇头，笑意荡漾，「我只是在想。」
「你到底在怕什麽？」
「你说你看过我演奏的影片，难道只是演奏的影片，就让你害怕到用尽一切手段也要把我刷下来了吗？」
原本精心打扮的脸孔霎时变得铁青扭曲，鲜红色的嘴唇颤抖。
伊宣仔细看过她的表情，尔後不再理会她，转身离开，踏出化妆间前，突然想到一件事，「喔对了，顺便告诉你一件事好了。」
「我不会放弃大提琴的。」她朝她嫣然一笑，「怎麽样，是不是更害怕了？」
伊宣悠然地走出化妆间，章品心愣了两秒才追出来，「你等等——」
她猝然睁大眼睛。
隔壁男厕的标志下，蓝少齐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站在那，他靠在黑色大理石墙上，眼睛眯成弯月，朝她挥手。
「嗨～」
✻
伊宣没有戴表，回廊上也看不见时钟，她不知道她刚刚拖了多久，想到王昊可能正四处在找人，她提起裙摆越走越快。到了大厅，满满的人三五成群觥筹交错，她在人群中穿梭，终於在远处的角落看见王昊的身影。
她走近一些，才看见王昊旁边站着阿布，他们不是单独两个人，两人身边多了四五个女孩子，全穿着跟章品心一样的黑色晚礼服。
就在十分钟前——
王昊往後退一步，听到一声惊呼。他回过头，看见一个女孩子就要往後倒，连忙拉了一把，等她站好，关切地问了句，「没事吧？」
发现同伴有状况，後头三四个也围了上来，被救了一把的女孩还有点懵，看清楚王昊长相後，脸颊飞红，羞答答的说：「谢谢。」
任何人在王昊面前都是一坨面团的长相，他礼貌的点头，「不会，是我不好意思。」
几个女孩瞧见他们要走，随口找了话题问问，一听他们是研发部的，要了两杯香槟塞进他和阿布手里，热络的问东问西，「你们平常都开发些什麽啊？」「如果电脑坏了，你们也会修吗？」「公司福利是不是很好啊？」
王昊乾笑两声，然後把阿布推到前面，自己退到後面滑手机装忙，一边四处张望伊宣回来了没，一边欣赏阿布难得困扰的表情。
刚刚差点跌倒的女孩子特意绕到王昊面前，怯怯的说：「不好意思，我们是不是很吵。」
他微笑，「不会，只是刚好我有事。我在等人。」他晃了晃手机示意。
女孩「喔」了一声，绞着手指，「其实我们是被邀请来帮忙演奏的。刚刚你们跳舞的时候，我们就在台上伴奏，我是吹长笛的。」
伴奏？
王昊抬头，「那，你也是国家乐团的吗？」
另一个女孩听见，凑过来回道：「不是喔，只有Emma是，她是大提琴首席呢。」
王昊点点头，首席啊。
「对了，这麽讲，Emma人呢？」
「不知道。从刚刚就没看见人。不过，她刚刚跟我说，她遇到高伊宣了。」
短头发的一个出声：「高伊宣？真的假的？她怎麽会在这里？」
「谁知道？我也看见她了，打扮得挺漂亮的，她本来就挺能装的。」
阿布咳了咳，其他人视线聚焦在他身上，王昊拍了拍他的肩，微微笑，「没事，你们继续。刚说到哪？喔，她怎麽会装了？」
「就是很高傲吧，听说在乐团也不太跟别人说话。大家也看在她是茱莉亚回来的，什麽都让着她。谁知道全部都是假的。要不是被爆料，搞不好Emma今天就当不了首席了。」
另一个说：「知道是造假的，那怎麽还留她在乐团？」
「是团长留的，听说她後台很硬，不过，她後来辞职。嘛，假货也不就是那样？」
「欸，别这样讲，人家以前当的都是首席，习惯了，不是首席不会拉琴。」
王昊出声问：「你是说穿紫色礼服的吗？头发挺长的。」
「啊对对，就是她。」
他微笑，「那我知道，高伊宣嘛，我跟她以前同一个社区长大的，她是挺骄傲的。」
几个女孩子凑上来，眼睛炯炯有神，「真的啊？」
「我就知道。」
「早就说了嘛。」
阿布淡淡的看了王昊一眼。只见王昊点点头，「真的。她从以前就是那个样。」
「不会主动跟别人说话，也不跟谁群聚，去哪里都一个人，顶多旁边跟一个小跟班。理由很简单，因为她怕吵。太吵她就没有办法好好想曲子要怎麽拉，所以她常常在发呆，整天想的除了音乐还是音乐。不笑的时候已经很漂亮了，笑起来更漂亮。啊，不过性格实在太差了，外表再漂亮都救不了这个人。」
女孩们听了有点钝，其中一个有点迟疑地回：「呃，是、是吧？」
「是啊。」王昊叹了口气，「固执、爱逞强，又学不会跟别人求助。明明不用还钱也没关系，却因为不想占人便宜，所以每分钱都算得很仔细。有够麻烦。还不能凶她，一大声点就立刻被问，你现在是在凶我吗？一点都不可爱。只要靠外表就可以占很多便宜，但她从来没想过，更没做过这种事，对，她是很骄傲。」
「但她从来不会说谎，更不会在背地里说别人坏话。」
她们终於听明白他的意思了，短头发的脸色涨红，「你、你说谁啊？」
「说你们呢。」他唇畔带笑，「她穿的根本不是紫色，是白色。」
阿布清了清喉咙，一群女孩的脸一下青一下白，王昊走近其中一位，刚刚开头就说伊宣高傲的，压低音量说：「下次啊，不要再用听说来随便说嘴，在别人的场子最好管好自己的嘴巴。」
对方脸色霎时铁青，就在王昊和阿布要走前，她大喊：「你⋯⋯你跟她是什麽关系啊？你该不会是喜欢她吧？」
王昊停下脚步，「对。」
「我喜欢她。」他眼神清澈，表情柔软，「很久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