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式炉上，迷你汤锅的锅盖滚得喀喀响，香气从缝中喷了出来，闻了让人忍不住流口水。
那香味扑鼻而来，小蓝馋得抿了抿嘴，早餐他们才刚吃过，哥这顿是煮给唐阿姨吃的，她不能让可怜的阿姨客气不敢吃，於是她掩饰性的往诺诺姐那儿蹭。
诺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蹭蹭得莫名其妙，小蓝个子都比她高了，还像小孩子一样对她撒娇……不对，她本来就是小孩子啊，才小学四年级耶。
这样一想诺诺又心软了，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小蓝的背。
女孩身体软软的，跟青春期的弟弟硬梆梆的背脊不一样，诺诺愣了，对这不同的触感。
弟弟……
「吃吧。」王景严熄了火，给唐雪儿递了汤匙过去。
「谢谢……」唐雪儿接过餐具，汤锅很烫，但她饿整晚了，肚子里的宝宝好像也饿到没力气踢她，於是她顾不得烫嘴也顾不得吃相，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热烫的汤水顺着喉管流进胃里，身体渐渐就暖了起来，身边是刚刚救她起来的兄妹三人，每个都耐心又温柔地陪着她，唐雪儿突然觉得眼睛刺痒，以为是汗流进眼里了，手往脸上一抹，却发现自己竟哭了出来。
「我、我……」她想解释什麽，却听见自己哽咽难辨的声音。
沉浸在思绪里的诺诺被她这一哭拉回了注意力，「怎麽了怎麽了？」
「不知道，她吃一吃就哭了。」小蓝呆呆的陈述。
王景严也很傻眼，他煮的应该不差吧？可是听说有的孕妇口味会变得挑剔，难吃成这样吗？
「不是，我……我……」唐雪儿哭得连自己都觉得难堪，却忍不住溃堤的泪腺，「不好意思……我……」
她有多久没被这样关心照顾了？他们救了她，还分食物煮饭给她吃……从怀孕到现在几个月累积下来的委屈，通通失控得宣泄出来。
小蓝看她哭得这麽惨，不禁偷看诺诺姐，好像没有要说些什麽的意思，又看看二哥，也是一脸呆样，只好硬着头皮想转移话题。
但还那麽小的孩子，能想出多聪明点子？
小蓝没有多想，急着冲口而出的问：「你、你老公呢？」
唐雪儿闻言果然停止哭泣，抬头看了小蓝一眼，接着脸一皱，又哭得更大声了。
小蓝刷地惨白了脸，知道自己问错问题了。
诺诺和王景严则不约而同站起身，一个去检查窗户一个去关房门，怕声音传出去。
「对不起……」妹妹小声道歉。
「没事、没事……我紧张过放松下来就容易哭。」唐雪儿知道自己吓到小朋友了，她不好意思的摸着肚子，宝宝刚刚踢了她几下，像在提醒她什麽，「那个，你们是从哪边过来的？我家就在这附近，不晓得你们来的路上有没有遇到我老公……」
王景严和诺诺面面相觑，昨天大家都忙着逃命，方圆几里内大家都窜来窜去的，几百几千人怎麽有可能遇到她老公？何况根本不认识……
「我老公……昨天跟他朋友出去了，应该是去附近的KTV吧？他有个好友叫山仔，高高壮壮的，我老公叫阿浩，梁尹浩……」她将老公出门前身上的衣服和特徵描述了遍，不抱期望的观察他们的反应。
小蓝一脸茫然，诺诺犹疑不安的偷瞄王景严，王景严则面色凝重了起来。
昨晚，他们刚从小学逃出来时，在街上的确遇到一组人马。
几个男人当时要抢车，却被潜伏在车子里的殭屍咬个正着，当时就有个叫山仔的男人，拿着球棒，往被咬的同伴脸上狂揍猛砸，还嚷嚷着……
『还没死！干！砸他的头！！瞄准头！！』
那个凄厉哀号着不要，拼命求饶的男人同伴，好像就叫阿浩。
阿浩、山仔……一个绰号重叠还可以是巧合，两个重叠就差不多了，服装……王景严再仔细回想了遍昨晚，心中有了答案。
「不，我们没看到他们。」他说。
诺诺讶异的看他。
她昨晚背对着那群男人，但那些男人嘶哑的吼叫依然清晰，即使没看见那几个人的衣着，但诺诺也还记得他们喊了山仔、说阿浩被咬了什麽的……为什麽王景严不老实讲？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真的不记得……
「这样啊……好吧……」唐雪儿叹了口气，无奈摸摸肚子，「还是谢谢你们……」说完，她低头继续喝汤，已经不再哭了，而是专心一意的吃着。
诺诺看她这样，忽然就懂了。
一个肚子那麽大的孕妇，折腾了一整晚又惊又吓的，母子均安都已经阿弥陀佛了，边吃东西边哭得那麽委屈，要是再突然告诉她自己老公早就死掉的噩耗，那她是不是连汤都要喝不下去了？
王景严的考虑是对的，不讲比较好……或者是，先不讲，至少等唐雪儿的状况再稳定点吧。
※※※※
这栋建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室内七楼，加顶楼花园一共八层。王景严谨慎的一层层检查，确定没有任何漏网之屍。
也因为楼层多房间多，他一楼一楼上去又下来，花了不少时间，等他重新踏进二楼那间房的时候，唐雪儿和小蓝都累得睡着了。
孕妇躺在病床上，小蓝蜷缩着身子窝在靠墙的家属床上，两人身上都盖着医院的薄被。
「这些是我从隔壁找到的。」诺诺在他看向妹妹身上的被子时，走过来小声解释。
她有些紧张，他离开前说过，要她们待在房间里面别出去，但诺诺看唐雪儿睡得瑟瑟发抖，实在不忍心，还是决定冒险到隔壁看看有没有可以给她俩保暖的东西……可无论如何，她就是跨出房间了，面对王景严还是有点紧张，怕被骂。
这算现世报吗？以前大笨蛋在网路上做什麽蠢事，犯一点点她就气得跳脚，开麦克风毫不客气的吐槽他，结果现在立场换过来了，她怕他像她之前对他那样……
「嗯，谢谢。」王景严点点头，帮妹妹按了按被角，「这栋房子乾净的。」
「嗯……嗯。」诺诺心虚脸红，羞耻自己的小人之心。
王景严示意了一下，他俩默默踱步到房外走廊上。
「怎麽了？」诺诺看着他关上房门，下意识问。
有什麽要回避她们的事吗？
王景严低头看着她，考虑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你想跟我谈谈早上的事吗？」
诺诺僵住，「……什麽早上的事？」
王景严看出她的防备，他扯扯嘴角，提醒自己要有耐心。
「你知道……」他在她面前半蹲下来，与她平视，「你可以信任我。」
「我不是──」诺诺咬唇，一脸为难，「我不是不信……」
「那你跟我说？说你怎麽了，那时候？告诉我？」
他声音低低的，原本嗓子就沉了，现在又刻意压低着，明明是诱哄的语调，那双眼却幽幽的盯着她，看起来有点凶，底下隐隐透着执着，诺诺不晓得自己怎麽搞的，移不开视线。
「我、我不知道……」她嗫嚅着想回避。
王景严盯着她看了许久，在心里默默从一数到十，见她就像紧闭的蚌壳一样死撬不开，不禁叹了口气。
「好吧，」他挑眉，换了个方向，「那你告诉我，为什麽我们还在街上的时候，你那麽肯定这栋房子是乾净的？」
诺诺再度愣住。
「我没有那样说。」她脸绷绷的。
「你说了。」
「我没有。」
「有，你有。」王景严强调，再三提醒：「你连阿浩和山仔的事情都记得，不可能自己刚刚说了什麽不记得。」
她语塞，辩不过他。
王景严看她死死咬着下唇，越咬越用力，好像快咬破似的，忍不住伸手按住她的嘴角，「别咬了，受伤怎麽办？」
没料到下一秒，豆大的泪珠滴在他手背上。
他吓了一跳，真的吓到，刷地抬头看她，真的哭了。
怎麽搞的？为什麽会这样？他问了什麽不该问的吗？他只是想知道她怎麽有办法预测──
「我──我、我弟弟死了……」诺诺呜咽着，「我弟死了……」
他沉静下来，扶着她肩膀，让她哭。
「我也不晓得──我不晓得……」诺诺哭得语无伦次，「你、你还愿意救我，救、救你妹……我却、却没有想要找阿姨……而且、而且……不认识的人、还救……」
王景严听懂了，她在内疚。
诺诺口中的阿姨，是她父亲的续弦，她的继母。王景严和诺诺熟起来後，偶尔从言谈间注意到，她对继母没什麽感情，甚至有点被施压的味道。
即便如此，朝夕相处的继母下落不明，她多少还是在意的吧？
他记得，她们家好像跟长辈亲戚那边不怎麽联络，一家子成员简单又少，也难怪看他远远跑来救妹妹，会想这麽多。
诺诺肿着眼睛，几乎是豁出去的问：「你会不会──会不会觉得我很、很……」很冷血……很冷漠？
後面的话没有说完，王景严却听懂了。
「不会。」他摇头，「你忘了，我是大笨蛋，我想不到那些。」
诺诺发出一个有点奇怪的嗤笑声，鼻子里面还有水。
但她嘴角还是绷着，觉得自己现在一定难看死了，无论是脸上还是……
「我……」她吸吸鼻子，把心情说了出来，「我觉得没有你我什麽都不是，没有你我早就死在家里了……」
游戏里，她叱吒风云、爬榜爬得不亦乐乎，老大似的带着他到处杀殭屍，他作死就老骂他笨蛋，游戏外，她什麽也不会，逃命连跑个步爬个墙都要他帮忙……
然後，她连自己怎麽有办法猜对事、怎麽有那些奇怪的直觉，都不晓得怎麽跟他说。
她不信自己，她甚至没办法控制那种『感觉』，时有时无的，她要怎麽解释？要怎麽证明？以前在班上，大家也只是把她当鸭子划水的那种同学开开玩笑，笑她用功聪明不肯承认，笑她客气说自己运气好，同学间互利交换猜题皆大欢喜……
本来就不科学的东西，拿生命安全去换，谁愿意信？
要是王景严不信，将来再也不信她，那她怎麽办？是不是就一直变成累赘？等将来有一天，粮食没有了物资不够了，她就变成优先被淘汰的那一个……
「嘿，看着我。」王景严打断她乱七八糟的思绪，大手轻轻捏着她小脸，转过来正视他，又说了一次，「看着我。」
他没法控制她的眼睛，但这次她乖乖的看了过去，看进他眼里，看到他眼底的认真。
「不要说没有我你什麽都不是，不要那样说。」他缓缓说，确保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清楚，「因为你在这里，我才过来的──所以你不要那样想自己。」
这话听起来好笨，直白又有些羞耻的安慰却温暖了她的心，几乎像告白一样了，诺诺放松下来，却又有点害羞，她想了想，嘟嘴拐弯：「……骗人。」
换他一愣，「我骗你干嘛？」
「你妹呢？」她问，「没有我你就不会来救你妹？」
「……」王景严无话可辩，只能尴尬的抓抓头。
刚刚那样的告白，她到底听进多少？
诺诺算听懂了，他对她有一点喜欢吧？才愿意大老远跑过来，还优先救自己才一起去找他妹。
说到底，还是有点小开心的。
她喜欢他，之前不晓得他怎麽看自己的，但现在……他安慰她的也好，真心的话更好，如果她把『猜』的事情告诉他，至少他应该、也许……不会对她皱眉、不会对她露出看神经病的眼神吧……
但，要现在就说吗？她偷偷看他。
王景严也在等，耐着性子等她说些什麽，原本是他拉她出来问话的，怎麽就变成告白场面了？
他困扰的抓抓头，原本有些凶恶的脸瞬间变得憨憨的。诺诺看得想笑，正想鼓起勇气主动解释，他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震动了两下。
嗡嗡。
有简讯。
两人对视一眼，王景严直起身子抽出手机查看，看没几秒，脸色又凝重了起来，凶恶的影子重新爬回他黑黑的脸。
诺诺心一沉，「怎麽了？」
王景严嘴唇动了动，思考了一会儿。
「美国、中国、欧洲那边，都……」
这居然是全球性的。
待续
＋＋＋碎碎念时间＋＋＋
突然谈起恋爱（欸不是
抱歉上礼拜眼睛突然又肿又痛，偶尔会这样，疑似眼压高还怎样的……下礼拜要开始认真跑地图了～～～唉，好希望诺诺的体敏快点点起来喔喔喔ˊAˋ
诺诺看你学姐静露和伊莲，人家多厉害啊！
静露是《殭屍满满》的女主角、伊莲则是《极北的伊莲诺亚》女主角，大家不嫌弃的话可以去看看唷！虽然当时文笔还满跳跃的（？）但好歹是已完结的诚心作，有请大家多多捧场了～～<(__)>
LilyQuali
20200709